时空法庭的穹顶是一片流动的星河,无数光点明灭,仿佛无数个平行世界在此交汇。苏念辞站在被告席上,单薄的身影几乎要被这片浩瀚吞噬。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五个多月的身孕让她站得有些吃力,但她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在暴风雨中顽强生长的竹子。
“被告人苏念辞,编号7794,你因擅自篡改时间线,导致三个平行世界产生不可逆的融合倾向,你可知罪?”端坐于高位的首席法官声音冰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他身侧悬浮着光屏,上面密密麻麻滚动着苏念辞“前世”死亡的数据流,以及这一世她与霍沉舟相遇后,时间线产生的剧烈波动。
她的手轻轻覆上小腹,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有力的胎动。孩子今天格外活跃,仿佛也感知到母亲正身处险境。沉舟……她想起被囚禁在量子囚笼里的丈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他们已经分离了整整七十三天六小时十五分钟。
“我不知罪。”苏念辞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看向法官席正中央那位一直沉默的法官——墨。他戴着半张银色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冷硬,唯有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我承认我重生了,但我并未‘擅自’篡改。我的重生,本身就是这条时间线‘求生’意志的选择!”她的声音起初还有些微颤,但越说越流利,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林兆远、苏晚晴,他们的存在就像癌细胞,正在侵蚀这个世界的核心逻辑。我的归来,拨乱反正,清除毒瘤,让本该崩坏的世界恢复秩序,这何罪之有?”
“强词夺理!”首席法官厉声打断,“时间线的自我修复机制岂容你一个漏洞置喙?你的存在就是错误!你的情感,你的羁绊,尤其是你腹中这个汇聚了异常时间能量的胎儿,都是必须被清除的病毒!”
“病毒?”苏念辞忽然笑了,那笑容凄美又带着一丝嘲讽。她不再看首席法官,而是紧紧盯住法官墨,“法官大人,您也认为,努力想要活下去的生命,是病毒吗?”
整个法庭一片哗然。旁听席上那些由光影构成的时空管理局成员们交头接耳。站在原告席上的修正者,那个将霍沉舟打入量子囚笼的罪魁祸首,冷哼一声:“垂死挣扎。”
苏念辞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怀表。那是霍沉舟留给她的,里面不仅有时空锚点的最初理论模型,还有他们所有的记忆备份。她启动怀表,一道柔和的光幕展开。
“这不是数据,也不是证据。这是‘真实’。”光幕上,开始闪现一幕幕画面。
不是她和霍沉舟的甜蜜瞬间,而是这个世界因为她改变而产生的“生机”。
第一幕,是前世那个因为她家破人亡而一蹶不振、最终酗酒死去的年轻企业家,这一世因为她的间接投资,公司起死回生,研发出的新技术挽救了数千名绝症患者的生命。患者家属喜极而泣的脸庞占满了光屏。
第二幕,是前世那场因为苏晚晴刻意制造的混乱而发生的特大交通事故,这一世被她巧妙化解。本该逝去的上百个灵魂,此刻正平凡而幸福地生活着,孩子们在公园里奔跑欢笑,老人们在夕阳下携手漫步。
第三幕,是霍氏医疗中心。霍沉舟基于前世记忆碎片和她提供的模糊线索,提前研发出的靶向药,让一种罕见的遗传病看到了治愈的曙光。实验室里,研究人员激动地拥抱,病房外,等待希望的家属眼中重新燃起光亮。
……
一幅幅画面,一张张鲜活的脸孔,构成了一个因为她苏念辞的“错误”而变得更加美好的世界。
“法律的存在,是为了维护秩序,还是为了冰冷的条文本身?”苏念辞的声音哽咽了,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如果我的‘错误’,让更多的人得以生存,让更多的悲剧得以避免,让这个世界向着更温暖、更有希望的方向发展……那么,究竟是我错了,还是你们所坚守的、不容变通的‘正确’,本身就是一种更大的错误?”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法官墨,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哀恸与质问:“抹杀我,抹杀我的孩子,抹杀霍沉舟,然后将这一切生机勃勃的‘意外’全部归零,让世界回到那个充满绝望和死亡的‘正轨’……这就是时空管理局所谓的正义吗?!”
法庭上寂静无声,只有光幕上那些“被拯救”的生命影像还在无声地流淌。那无声的生机,比任何慷慨陈词都更有力量。
一直端坐如磐石的法官墨,放在法袍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面具下的嘴唇紧抿着,深褐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挣扎、痛苦、回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就在这时,苏念辞感到腹中的孩子猛地一动,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时间能量波动,以她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这股能量如此纯粹,带着新生命对世界最本初的好奇与眷恋。
几乎是同时,法官墨猛地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打破了法庭凝固的气氛,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他。
他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与霍沉舟有着五六分相似,却更显沧桑冷峻的脸。最令人震惊的是,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深处,隐约浮现出与苏念辞腹中胎儿散发出的能量同源的、极其微弱的金色光芒。
“她说的,是真的。”墨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回荡在寂静的法庭,“我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抬起手,指向苏念辞,或者说,是指向她腹中的孩子。
“很多个时空轮回以前,我也曾是一个‘错误’,一个不该存在的、携带时间锚点基因的胎儿。我的母亲,一位像她一样的重生者,用生命为代价,向当时的法庭证明了‘意外’的价值。”他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我们不是病毒!我们是时间在漫长进化中,为了修复自身、摆脱僵化宿命而产生的……免疫细胞!”墨的目光扫过首席法官,扫过脸色大变的修正者,最后落在苏念辞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愧疚,有审视,还有一丝……看到同类般的激动。
“这个胎儿,”他一字一顿地说,“他继承并优化了这种基因。他不仅是时间锚点,他更是……开启新时代的钥匙。摧毁他,才是对时空秩序最根本的背叛!”
逆转!
绝对的逆转!
形势在瞬间颠覆!原告席上的修正者脸色铁青,几乎无法维持冷静。首席法官愕然地看着墨,显然这段尘封的秘辛连他也未曾知晓。
苏念辞呆呆地看着墨,看着他眼中那与自己孩子隐隐共鸣的金芒,心中巨浪滔天。原来……他们并不孤独。原来,沉舟的研究,孩子的特殊,都指向一个更古老的秘密。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惊天秘密震撼得无以复加之时,墨忽然闷哼一声,捂住了额头,他的身体微微晃动,那刚刚浮现的金芒在他眼中剧烈闪烁,仿佛在与什么无形的东西抗争。他脸上掠过一丝极度的痛苦和……茫然?
他猛地看向苏念辞,眼神在清明与混乱间急速切换,语气变得有些奇异,带着一种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困惑,喃喃道:“等等……你……你的灵魂波长……为什么……为什么和我记忆深处那个……那个应该被彻底抹去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语意,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穿了苏念辞刚刚燃起希望的心脏。
他记忆深处?抹去?
难道……他和她,在更早的、连她都遗忘的时间线里,有过交集?而那是一场……需要被“抹去”的交集?
巨大的悬念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刚刚感受到的片刻暖意彻底淹没。法庭的穹顶,星辰依旧冷漠地闪烁,映照着她瞬间苍白的脸。
刚刚看到的出路,尽头是否连接着更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