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手术灯刺得苏念辞睁不开眼。腹部的剧痛如潮水般阵阵涌来，但比这更刺骨的是霍沉舟站在门口的身影——逆着光，面目模糊，唯有那曾经令她安心的声音此刻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念辞，看来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
她蜷缩在教室地板上，羊水已经浸透了裙摆，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想要开口质问，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喘息。视线开始模糊，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看见霍沉舟快步向她走来，那张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有她熟悉的担忧，更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决绝。
***
再次醒来时，苏念辞发现自己躺在霍氏私人医院的顶级病房里。房间寂静无声，只有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她下意识地抚摸腹部，平坦的小腹让她心头一紧。
“孩子呢？”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声音嘶哑。
“孩子在育婴室，很健康。”霍沉舟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他坐在阴影处的椅子上，身着白大褂，手中拿着电子病历板。那姿态完全是一个医生在面对自己的病人，而非丈夫面对刚刚为自己生下孩子的妻子。
苏念辞死死盯着他，脑海中全是昏迷前看到的影像——霍沉舟身着时空管理局制服，监督着对重生者的记忆清洗。
“你是...‘清道夫’？”她几乎发不出声音，每个字都像刀片刮过喉咙。
霍沉舟站起身，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她刚才问的不过是今天的天气。
“你看到的只是部分真相。”他调出病房的全息投影，上面显示着苏念辞的生理数据，“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健康恢复。你出现了罕见的产后并发症，需要特殊治疗。”
“特殊治疗？”苏念辞冷笑，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直，“就像你对其他重生者做的那样？清除我的记忆？”
霍沉舟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我不会伤害你，念辞。”
“那你告诉我真相！”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却因虚弱而断断续续，“你到底是谁？那个影像是不是真的？”
沉默在病房中蔓延。霍沉舟最终叹了口气，按下手中的遥控器。墙壁瞬间变成透明，隔壁房间的景象一览无余——数十个医护人员正围着一个精致的育儿舱忙碌着，舱内躺着一个婴儿，周身连接着各种监测设备。
“我们的儿子，霍时安。”霍沉舟的声音柔和了些许，“他继承了你的时空基因，出生时就带有不稳定的时空标记。如果不加以控制，他的存在会引发连锁反应，最终导致时空崩溃。”
苏念辞的呼吸一滞。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她心如刀绞。
“所以你要对他做什么？像时空管理局对待其他‘异常’一样，清除他的记忆？还是直接...‘回收’他？”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霍沉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调出了另一个界面：“这是我研发的医疗AI系统——‘诺亚’。它将负责监控和稳定时安的时空基因。”
全息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复杂的AI系统界面，苏念辞一眼就认出，这系统的核心代码与她之前在霍沉舟电脑上见过的碎片如出一辙。
“诺亚...”她喃喃道，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不是普通的医疗AI，对不对？它是用来...”
“它是用来保护我们的儿子，也是保护整个时空连续体的平衡。”霍沉舟接话道，他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温度，“念辞，我承认我隐瞒了许多事情，但我从未想过伤害你或孩子。”
苏念辞想要相信他，但那些画面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
“让我见孩子。”她坚持道。
霍沉舟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可以，但你必须接受初步治疗。你的身体状况很不稳定。”
随着他的操作，一阵轻柔的雾气从床头的装置中喷出。苏念辞立刻感到头晕目眩，意识开始模糊。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挣扎着想要保持清醒。
“只是帮助你休息。”霍沉舟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等你醒来，就能见到时安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苏念辞用尽最后力气，将手腕上的特质手链在床沿轻轻划了一下。一道微不可察的蓝光一闪而过——那是她与编程学校服务器连接的信号。
***
再次苏醒时，病房里空无一人。苏念辞猛地坐起，发现体力恢复了不少。她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记忆——还好，那些重要的片段都还在。霍沉舟要么是没有删除她的记忆，要么是某种原因导致他无法这么做。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那面曾经变成透明的墙前，仔细摸索着。果然，在墙角处发现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控制面板。凭借在编程学校教授的技巧，她很快破解了简单的锁定系统。
墙壁再次变得透明。
隔壁房间现在只剩下两个医护人员，而那个精致的育儿舱依然在房间中央。更令她心惊的是，育儿舱上方悬浮着一个全息投影——正是霍沉舟展示的“诺亚”医疗AI系统界面。
此时，霍沉舟走进了隔壁房间，挥手让医护人员离开。他站在育儿舱前，凝视着里面的婴儿，那眼神是苏念辞熟悉的温柔与爱怜。这一刻，他与影像中冷酷的“清道夫”判若两人。
“数据分析完毕。”一个冷静的电子音突然响起，是诺亚系统，“目标个体：霍时安。时空标记稳定性：17.3%，低于安全阈值。建议启动基因锁程序。”
霍沉舟的指尖轻轻划过育儿舱的玻璃罩：“风险评估？”
“基因锁程序可能导致部分记忆区域受损，但将显着提高时空稳定性至82.6%以上。是否执行？”
苏念辞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们要删除她儿子的记忆？在她刚要冲进去阻止时，霍沉舟的回答让她愣住了。
“否决。寻找替代方案。”
“替代方案风险过高。”诺亚系统的声音毫无起伏，“根据协议327，您有义务优先维护时空连续体的稳定。”
霍沉舟的拳头微微握紧：“我是他的父亲，也是这个项目的主管。我说了算，继续寻找替代方案。”
“已记录您的决定。提醒：下一次时空波动预计在47小时后发生，届时若不采取行动，目标个体的稳定性将降至5%以下，可能导致不可逆的时空分解。”
苏念辞后退一步，靠在墙上。时空分解？这就是她儿子面临的真正危险吗？
就在这时，霍沉舟突然转头，直直看向她所在的方向。尽管知道这面墙从那边看是不透明的，苏念辞还是感到一阵心悸。
“我知道你在看，念辞。”他轻声说，声音通过隐藏的扬声器清晰地传过来，“如果你想救我们的儿子，我们需要谈谈。”
***
半小时后，苏念辞被允许进入隔壁房间。她第一时间扑到育儿舱前，看着里面安睡的婴儿。小家伙有着霍沉舟的眉眼和她的鼻梁，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身处怎样的危机中。
“时空分解是什么意思？”她单刀直入地问，目光仍牢牢锁在儿子身上。
霍沉舟调出诺亚系统的全息界面，展示出一系列复杂的数据：“像你这样的重生者，体内有一种特殊的‘时空标记’，它使你们能够跨越时间而不被分解。时安继承了你加强版的标记，但这些标记很不稳定，就像不断分裂的细胞，如果不加以控制，最终会导致他的存在本身瓦解。”
苏念辞终于转头看向丈夫：“所以诺亚系统是为了稳定他的标记？”
“是的。”
“而那所谓的‘基因锁’会删除他的记忆？”
霍沉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是标准程序的一部分。对于不稳定的时空个体，清除记忆可以减少情感波动对标记的影响。”
“你否决了。”苏念辞直视他的眼睛，“为什么？”
长时间的沉默后，霍沉舟伸手轻轻抚摸着育儿舱：“因为我亲眼见过记忆被剥夺的痛苦。我不想让我的儿子经历那些。”
“那你为什么是‘清道夫’？”苏念辞终于问出这个让她心碎的问题，“那个影像中的是你，对不对？”
霍沉舟深吸一口气：“那是另一个版本的我，来自平行时空。在大多数平行时空中，我确实是时空管理局的‘清道夫’，负责清除异常时空个体和重生者的记忆。但在这个时空，我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证明给我看。”苏念辞的声音颤抖。
霍沉舟操作着控制面板，调出一段影像。画面中，另一个与霍沉舟极为相似但气质更加冷硬的男人站在类似指挥中心的地方，正是苏念辞之前看到的那个“清道夫”。
“他是霍沉舟a，我是霍沉舟β。”霍沉舟解释道，“在时空分裂时，我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他坚持时空管理局的传统，认为维护时空连续体的稳定高于一切个体生命。而我...遇见了你。”
苏念辞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消化这些信息：“所以你不是他？”
“不完全是。”霍沉舟苦笑，“我们共享大部分记忆和经历，直到那个分岔点。我选择了背叛时空管理局，隐藏在这个时空，而他一直在追捕像我这样的‘叛逃者’。”
“那么林兆远的警告...”
“是真的。霍沉舟a正在策划一次大规模的清洗，而你和时安是他的首要目标。”
就在这时，诺亚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检测到未授权访问！系统防火墙正在被突破！”
全息屏幕上闪现出编程学校的监控画面——林小雨，或者说林兆远的残魂，正坐在主机前，疯狂地攻击着医院的防火墙。
“他在做什么？”苏念辞惊问。
“他在试图夺取诺亚系统的控制权。”霍沉舟面色凝重，“念辞，我不知道你和他还有什么联系，但你必须阻止他。如果诺亚系统落入他手中，他可以轻易地操纵时安的时空标记，甚至...”
话未说完，整个房间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育儿舱的警报响起，显示时安的时空稳定性正在急速下降。
“发生了什么？”苏念辞扑到育儿舱前，惊恐地看着数据一路暴跌。
霍沉舟面色惨白：“a来了。他的到来本身就扰动了时空，影响了时安。”
墙壁再次变得透明，但这次展现的不是隔壁房间，而是医院外的景象——整个天空扭曲成诡异的漩涡，街道上的人们如同定格般一动不动。而在医院大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制服的身影，与霍沉舟有着相同的面容，眼神却冷如冰霜。
霍沉舟a抬起手，手中是一个散发着蓝光的装置。
“交出异常个体，β。”他的声音通过某种扩音系统传遍整个医院，“这是最后的警告。”
霍沉舟转身面对苏念辞，眼神决绝：“带时安离开，去编程学校的地下密室，那里有我准备的应急设备。我会拖住他。”
“你会死吗？”苏念辞抓住他的手臂，突如其来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霍沉舟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承诺过，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和孩子。现在，快走！”
他将一个芯片塞入她手中：“这是诺亚系统的核心代码，也许有一天，你能用它创造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苏念辞抱起育儿舱中的婴儿，小家伙因为突如其来的移动而哭闹起来。她最后看了一眼霍沉舟，然后转身冲向紧急通道。
就在她踏入通道的瞬间，整座医院剧烈震动，强烈的白光吞噬了一切。她紧紧抱住儿子，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体内苏醒——那是母性的本能与时空能力的融合。
当视野恢复时，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医院，而是站在编程学校的主机房内。怀中的时安停止了哭闹，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全息屏幕上，林小雨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诺亚系统的界面正在被一种陌生的代码侵蚀。
更令人心惊的是，屏幕上闪现出一行新的信息：
【备用协议启动：清道夫β已被制服。目标锁定：异常个体苏念辞与霍时安。追捕程序进行中...】
苏念辞抱紧儿子，感受到胸中翻涌的痛楚与力量。霍沉舟是否还活着？她不知道。但她清楚一件事——从现在起，她必须独自面对两个世界的追捕，保护她刚刚出生的孩子。
而在这绝望的深渊中，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正悄然苏醒，既是母性的坚韧，也是时空能力的终极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