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先前那片刻的恍惚与自作多情,如同最尖锐的冰刺,狠狠扎进他的心口。
他竟会以为嫂嫂那循礼的一瞥,会蕴含着什么特别的意味。
他还以为,她其实是喜欢他的。
他真是愚蠢得可笑,更是狼狈得无地自容。
再不愿多停留一瞬,沉月神君悄然转身。
银蓝长发在身后划出一道寂寥而优美的弧线,他每一步踏在光可鉴人的琉璃地面上,都留下一朵清晰凝滞的霜华足迹,仿佛他正一步步走入永不回春的严冬。
就在即将跨出殿门的刹那,他终究未能忍住,回眸望了最后一眼。
正撞见他的兄长,云席辰,正珍重万分地捧起怀中少女的脸,如同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一个个轻如羽翼、却饱含炽热爱恋的吻,不断落在她的额间、眉眼,最终再次覆上那令他眷恋的唇。
他甚至——将她压在了星辉凝聚的榻上,吻得她眼尾泛红。
那画面美得惊心动魄,像一场用星光与梦境编织的、却易碎到极致的幻境。
而这幻境的光芒,却将他的一颗心,彻底掷入了北境最深、最黑暗的冰渊。
他苍白的唇微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轻得如同雪落冰湖,转眼便散在穿堂而过的冷风里:
“恭喜——阿兄,阿嫂。”
殿内,飞到昙花之上的星泪,不易察觉地轻轻闪烁水晶蝶翼:
“主人,您这下怕是把那位清冷出尘的沉月神君,扎了个透心凉,神魂都要结冰了。”
云席辰凝视着弟弟那几乎融入殿外光晕、却难掩孤绝落寞的背影,臂弯不自觉地收紧,将怀中温软的少女更深地拥入怀中,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潮笙,抱歉了。兄长什么都可以让给你,唯独小云朵不行。”
“哥哥,我,我去送送潮笙。”
阮轻舞声音落下,星泪的时空之力,就瞬间落在了她身上。
下一刻,她就消失在了原地。
北辰殿外,天光云影皆失了颜色。
沉月神君月沉璧踉跄走出,冰蓝长发在风中散乱,每一步都似踏在碎裂的琉璃上。那双总是盛满清辉的蓝眸此刻空茫一片,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星光的永夜。
“潮笙!”
一声轻软的呼唤穿透了他周身的冰寒结界,让他倏然抬眸。
不远处的云海高崖之巅,阮轻舞正立于漫天流云之间。身后是无垠翻涌的云浪,身侧一株古老的雪玉山茶开得恣意,莹白花瓣偶尔飘落,拂过她银白的发梢。她站在那里,仿佛天地间最纯净的一抹初雪光晕。
月沉璧脚步微动,身形已如幻影般瞬移至她身前。
“阿嫂。”
他开口,嗓音里浸透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与落寞,像冰雪消融时最后的呜咽。
“你要回北境,我来送送你。”
阮轻舞凝视着他,掌心缓缓托起,一颗剔透的露珠凭空浮现。那露珠核心流转着月华般温润的光泽,四周萦绕着星屑般的微芒,散发出令人心魂宁静的生机。
“我看你身上似乎有旧伤,这一颗灵露,能为你治愈旧疾。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
这一颗露珠可不寻常,是灵界神药月魄凝华的神药之力所化,哪怕灵脉尽碎都能恢复。
月魄凝华本就是月沉璧赠她的定情之物,一直养在空间灵境之中。
“谢谢阿嫂。”
沉月神君道了一声谢,接过这颗灵露。
月魄凝华的神力,就融入他的掌心,汇入了他幼时曾经被刺伤的心脉。
哪怕后来重塑过灵脉,他心口的旧伤却仍旧是留下了隐患。
而此刻,在那神药之力的滋养下,他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连神帝都无法彻底治愈的裂痕,正被一股温暖柔和的力量缓缓抚平、修复。
常年萦绕心口的寒意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鲜活。
他下意识地单手捂住心口,那里不再是冰冷的空洞,而是暖融融的,心脏正有力地、甚至有些慌乱地跳动着。
兄长与师尊寻遍各界奇珍都束手无策的沉疴,竟被她随手赠出的一颗“露珠”治愈。
他瞬间明了,这看似轻巧的馈赠,是何等珍贵稀世的保命神物。
她却……就这样轻易地给了他。
沉月神君难以置信地望向阮轻舞,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嫂嫂,你给我的——可是神药精粹?”
除了这传说中的神药,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如此轻易地治愈他的心脉旧疾。
“嗯。”
阮轻舞轻轻颔首,目光柔和地落在他身上。
那月魄凝华的药效确实极好,能看到他不再受旧伤困扰,她心中亦是欣然。
“这……太过珍贵了。”
沉月神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不知该如何回报这份恩情。”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过于厚重的馈赠震住了,初次相见,这份“见面礼”远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
阮轻舞闻言,忽然眨了眨那双笼着水雾的眸子,那双眼看谁都显得深情。
她唇角弯起一抹狡黠的弧度,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却又仿佛藏着几分真意:
“那潮笙以身相许如何?”
这话如同惊雷,猛地劈入沉月神君的耳中。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俊美无俦的脸上瞬间布满震惊与慌乱。
他几乎是本能地迅速扫视四周,生怕那话语落入第三人之耳。
“阿嫂——慎言!”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莫要让阿兄听见了。”
话音未落,他已抬手迅速布下一道隔绝内外的结界,淡蓝色的光晕将两人笼罩其中。
“这么说,潮笙是同意了?”
阮轻舞见他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忍不住继续逗弄他。
“阿嫂!”
沉月神君的嗓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更深的却是严肃。
“你方才……方才还当着我的面,与阿兄那般亲密。你既心属阿兄,又何必说这些令人误解的话来捉弄于我?”
阮轻舞却依旧含笑望着他,目光清澈,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可是——你们两个,我都喜欢呀。”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在沉月神君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心底猛地一颤,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冰蓝色的眼眸直视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
“阿嫂,人不能太贪心。我与阿兄之间,你只能择一人。”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沉凝,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潮笙绝无可能做出夺兄所爱之事。”
“就此,祝二位,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听到他的话,星泪立刻用小本本记了下来。
甚至,还拿出了留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