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村民们从那种近乎宗教崇拜的激动中清醒过来时,看向赵沐笙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待一个收留他们的“郎君”或“村主”,而是仰望一尊行走在人间的活神仙。
这种狂热,直接转化为了前所未有的生产力。
在赵沐笙的指导和木匠孙二叔的操刀下,一架又一架的曲辕犁被迅速复制出来。
虽然没有了神兵匕首熔炼的犁头,但用最好的硬木反复烧制、打磨出的木犁头,也足以应付这些不算太过坚硬的土地。
整个桃源村,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
五架曲辕犁同时在荒地上推进,身后留下五道深邃湿润的黑色印记。
过去,十几个青壮劳力耗尽心血,一日也开不出半亩地。
如今,不过短短三日,村落周围那片最肥沃的平地,已有近百亩的荒地被尽数翻耕!
进度,是过去的上百倍!
站在高处望去,大片大片的黑色沃土,如同棋盘般整齐地铺陈开来,散发着生命的气息,与周围的枯黄萧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每一个看到这番景象的流民,心中都充满了滚烫的希望。
他们能活下去了!
不但能活下去,还能活得很好!
劳作的疲惫,被这种肉眼可见的希望一扫而空。男人们甚至在收工后,还在兴奋地讨论着,等到土豆种下,收获时那该是怎样一番堆积如山的盛景。
而就在这片欣欣向荣的氛围中,赵沐笙做出了一个决定。
“开荒辛苦,今日,改善伙食。”
他组织了村里最强壮的五个汉子,带上削尖的木矛和新编的藤网,由他亲自带队,进山狩猎。
阿萤自然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她对狩猎没什么兴趣,但赵沐笙要去的地方,就是她的世界。
山林深处,危机四伏。
但在阿萤那超凡的感知面前,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所遁形。
“左前方,三十步,有东西。”
阿萤忽然停下脚步,清冷的声音响起。
赵沐笙立刻打出手势,所有人屏住呼吸,压低身形。
片刻之后,一头膘肥体壮的野猪,哼哼唧唧地从一片灌木丛后钻了出来,用它那长长的吻部,在地上拱来拱去。
那几个汉子眼睛都看直了,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这么肥的野猪!起码有两百斤!
这要是能打回去,得吃多少天啊!
赵沐笙却异常冷静,他没有下令立刻攻击。野猪皮糙肉厚,性情暴躁,一旦被激怒,凭他们这几根木矛,风险极大。
他侧头看向阿萤,用眼神询问。
阿萤会意。
她的身影,如同一缕没有重量的青烟,悄无声息地在林间穿行。
那头野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
但,晚了。
一道快到极致的银光,如同黑夜中乍现的闪电,一闪而逝。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
那头还在警惕四顾的野猪,巨大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处,一道细微的血线缓缓绽开。
它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嚎叫,便轰然倒地,四蹄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声息。
一击毙命。
干净利落。
跟着来的五个汉子,全都看傻了。
他们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女,缓缓收剑归鞘,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直到赵沐笙发话,他们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冲上去,用藤条捆住野猪,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和敬畏。
当这头巨大的野猪被抬回桃源村时,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肉!是肉啊!”
“天呐,这么大的野猪!”
孩子们围着野猪的尸体,又叫又跳。大人们则是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眼睛里闪烁着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
孙芷君迅速组织人手,剥皮、放血、分割。
大块大块带着厚厚脂肪的猪肉,被架在篝火上炙烤,油脂滴落在火焰中,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了整个村落。
所有人都被这股霸道的香味勾得魂不守舍。
晚间,分肉的时刻到了。
孙芷君拿着一本用木炭草草记下的账本,站在篝火前,清了清嗓子。
“依照村主定下的‘工分制’,按劳分配!”
“孙大壮,开荒二十工分,修缮房屋五工分,共二十五分,可分得三斤肉,一斤骨!”
“李三,开荒十八工分……”
她一一唱名,被叫到名字的人,都兴高采烈地上前,从她手中接过那份沉甸甸的、用树叶包好的烤肉。
多劳多得,不劳者不得食。
这条规矩,如今已深入人心。大部分人都对自己的份额心满意足,现场一片欢声笑语。
然而,总有不和谐的声音。
“凭什么?凭什么俺只有半斤肉?连块骨头都没有!”
一个尖利的声音,刺破了这欢乐的气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颧骨高耸,长着一脸麻子的男人,正指着自己手中那块小得可怜的肉,满脸不忿。
正是流民中的一个懒汉,王二麻子。
此人平日里游手好闲,开荒时偷奸耍滑,别人挖一分地,他半天都戳不出一个坑。
孙芷君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翻了翻账本,声音冷了几分。
“王二麻子,你三日来,共计三工分,按规矩,只能分得半斤肉。”
“狗屁的规矩!”王二麻子将那块肉狠狠摔在地上,唾沫横飞地嚷道,“俺看你就是偏心!你们这些坞堡出来的,就是一伙的!把好肉都分给你们自己人,拿这些边角料来糊弄俺们!”
他试图煽动其他流民的情绪。
然而,周围的人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人附和。
开玩笑,谁干了多少活,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孙管家的公平,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更何况,他们的命都是村主救的,谁会为了一个懒汉去得罪神仙般的人物?
见煽动不成,王二麻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恶向胆边生,他将矛头指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安静地坐在赵沐笙身边,小口吃着最好里脊肉的阿萤。
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他自己累死累活(自认为),只能分到半斤肉。凭什么那个什么都不干,只会跟在小白脸屁股后面的女人,能吃最好的肉?
“俺不服!”
王二麻子猛地一指阿萤,声音愈发尖利,充满了怨毒。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小白脸的女人,她什么都不干,整天就知道晃悠,也能分到最大、最好的一块肉?!”
“她也配?!就因为她长得好看,会伺候男人吗?!”
这句话,恶毒至极。
整个场地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孙芷君更是心中一凛,暗道一声“不好”!
然而,她的念头还未转完。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道白影,动了。
那不是移动。
那是……闪现!
没人看清阿萤是如何起身的。
众人眼中,只看到一道残影如鬼魅般掠过篝火。
下一刻。
“锵——”
一声轻微到几乎让人耳鸣的剑鸣。
王二麻子那尖利的叫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猛地断绝。
他脸上的怨毒和狰狞,瞬间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极致的恐惧。
他低头。
艰难地,一寸一寸地,低下他那僵硬的脖子。
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不知何时,已经冰冷地、安静地,贴在了他的喉咙上。
剑锋,已经割破了他颈部的皮肤。
一滴殷红的血珠,正顺着寒光闪闪的剑身,缓缓滑落。
“啪嗒。”
血珠滴落在地,溅起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这轻微的声响,在此刻死一般寂静的村落里,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全场,噤若寒蝉。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那股从阿萤身上散发出的,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冰冷杀意,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整个场地。
空气,仿佛都冻结成了冰块。
篝火的噼啪声,肉块的滋啦声,都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那柄横在王二麻子脖颈上的,死亡的冷光。
阿萤就站在那里,手腕平稳,眼神空洞。
仿佛在她眼前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碍事的石头,随时可以一剑斩开。
赵沐笙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烤肉。
他没有去看王二麻子,也没有去拉住阿萤。
他只是站起身,环视着眼前这群被吓得面无人色的流民。
他知道,时候到了。
桃源村,需要希望,需要食物,需要秩序。
但更需要的,是一条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底线。
他的眼神,也一点点冷了下来。
那是一种与平日里温和截然不同的,属于上位者的,漠然与威严。
他一步步走到场中,走到那个已经被吓得屎尿齐流的王二麻子面前。
他看着阿萤那张毫无表情的绝美侧脸,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村落的每一个角落。
“看来,有些人忘了。”
“你们能站在这里,能吃到肉,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是谁给的。”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流民的脸。
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我再重申一遍桃源村的规矩。”
“第一,我的话,就是规矩。”
他顿了顿,伸出手,轻轻地,将阿萤揽入怀中,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银发,仿佛在安抚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
这个动作,充满了宠溺。
但他说出的话,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第二,也是最后一条规矩。”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王二麻子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她,阿萤。”
“她可以什么都不干,但她享用的一切,都必须是最好的。”
“因为,我给的。”
“谁对她不敬,谁质疑她的地位……”
赵沐笙的声音微微一顿,然后,他看着阿萤,用一种近乎于耳语的温柔,下达了最终的审判。
“……就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