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秋明话音刚落，成如愿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很明显，史蒂夫那帮人既然已经有所防范，就不会贸然把真装有黑鸦的箱子拿来冒险。
但箱子被上锁，眼下也根本来不及打开，无法确认。
对方心中似乎有万分挣扎，不知该不该相信霍秋明。
抱着拼死抢来的木箱，咬紧牙关，内心天人交战。
耳边的枪声从未停止，在这条土路上疾驰而产生的唯一幸存车辆上跳下几个人，狗皮膏药一般，朝三人紧追不舍。
子弹再次打中供三人躲避的破损车辆铁皮，震得三人皆是一惊。
霍秋明几乎是反射性地将成如愿的脑袋抱紧，死死护在怀里。
如何决断迫在眉睫。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霍秋明见他犹豫，跟说接头暗语似的念了两句诗。
对方显然听懂了诗中其意，一时深感震惊，瞪大眼睛，直直愣住没动。
追赶者的脚步和枪声越来越近。
对方人多势众，枪支弹夹也明显比较充足。
再不想办法脱困，怕是会被围困在此，霍秋明并不勉强对方，丢下一句：“那你自己小心。”
霍秋明手中唯一的枪支是成如愿给的小手枪。
本就是苏平时拿来防身使用，体积小，使用的是单排弹匣，总共才七发子弹。
霍秋明动作熟练从握把底部的弹匣卡榫处取下弹夹，快速扫了一眼，确认剩余弹药数量。
确认完毕，手指再次灵活地将弹匣插入握把底部，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全程不过短短几秒，弹匣已经安装到位。
……还剩五发子弹。
追兵却不止五个。
耳边传来两个人细碎的脚步声，尽管掺杂着噼里啪啦的雨声，霍秋明还是能快速且准确的定位他们的位置。
不过一个敏捷地侧身，“砰砰”两声，冒头的两人甚至没看清霍秋明出枪的方向就已经双双倒地不起。
风雨丝毫没有影响到霍秋明射击的精准度。
这突如其来的两枪明显具有一定威慑。
其他追赶者生怕这毫无征兆的子弹，下一个就是射向自己。
他们明显都变得谨慎起来，急忙四下寻找掩护体。
雨越下越大，了无生息的两人静静躺在暴雨中，雨水无情的打在他们脸上，打在他们死不瞑目而瞪大的眼睛里。
他们身上的血液缓缓流淌出，染红了身下一大片泥土。
霍秋明趁此机会，紧紧拉着成如愿的手，小心地护着她往小树林方向奔跑。
追赶者被移动的身影吸引，迅速拔枪朝霍秋明和成如愿打了几枪。
其中一个领头的壮汉大声吼道：“追！他们一定没子弹了！”
成如愿被霍秋明拉着在小树林疾速奔跑。
尽管有霍秋明高大的身躯在前面开道和遮挡，繁密的小树枝条还是会时不时抽打在脸上。
这让成如愿不禁下意识地微微眯起眼睛，继而严重的影响了她奔跑的速度。
“霍秋明，他们没有怀疑过你，把我放下，你有更大的几率可以脱困。”成如愿冷静的仿佛是个局外人。
霍秋明恍若未闻，像是担心成如愿会挣脱他的手，反而抓得很紧。
脚下的路湿滑泥泞，月亮也因暴雨不曾冒头。
夜色浓郁，道路崎岖。
成如愿看着霍秋明的背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坚持要带着她这个累赘。
霍秋明一直藏的很深，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怀疑过他。
毕竟他玩世不恭，整日吊儿郎当的草包形象太过深入人心。
虽然成如愿不能准确猜到霍秋明具体身份，但她相信，放荡不羁的纨绔形象是霍秋明多年以来苦心经营出来的。
成如愿不想，也不能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致使霍秋明暴露。
霍秋明不肯松手，她就只能尽量跟上霍秋明的步伐。
突然，又是连着一声枪声响起。
成如愿下意识扭头，恍惚间望见了黑压压的枪口，对着霍秋明的后背。
呼吸停滞一瞬，脚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朝霍秋明身后挪了一步。
与此同时，“砰砰”两声枪声再次炸起，其中一发子弹猝不及防打在两人脚边不足半米远。
霍秋明飞速转身，一手用力拉着她，一手抵住她的后脑勺，将成如愿扑倒在地护在身下。
随即向矮木丛翻身滚去。
借着漆黑的夜色和矮木丛的遮挡，对着不远处打了一枪。
一枪致命。
对面的人只是发出急促的闷哼便没了动静。
成如愿惊叹于他神乎其技的枪法。
但不是所有持枪的人都有霍秋明这样出神入化的枪法。
很多人哪怕平日枪法不错，到了今夜受风雨影响，难免失去准头。
是以，成如愿和霍秋明才有机会坚持逃到现在。
但她摸过也使用过那把手枪，她清楚明白，弹夹内不会超过三枚子弹。
如果刚刚下车后，霍秋明没有带着她，即使面对那些弹药充足且穷追不舍的人，凭借自身精准的枪法和充沛的体力，他也一定能够逃脱。
偏偏，他非要带着她这个拖累。
到底为什么？
霍秋明三发子弹做到了弹无虚发，这下子彻底震慑住追兵，不仅让他们发生内讧，甚至心生退意。
只听一个粗犷的男声大骂：“狗娘养的！你不是说他没子弹了吗？”
他的声音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只一瞬，又被霍秋明一枪爆头。
——第四发。
此时，其他剩余三人对视一眼，皆是震恐不已。
他们变得迟疑，连忙就地蹲下，突然不能确定对手手中枪弹到底所剩几何。
齐齐憋住呼吸，生怕粗重的呼吸声都能让他们成为靶子。
双方各自躲藏，一时之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成如愿和霍秋明两人在雨中奔跑多时，浑身湿透，冰冷的衣料贴在身上，湿濡不已。
成如愿身上渐渐泛起的冷意，使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努力去感受霍秋明的体温。
耳边是霍秋明轻缓冷静的呼吸声，他的气息牢牢包裹她身上。
她靠在霍秋明怀里，雨水打在她的眼睫，从她的睫毛滴在两人的胸口间隙。
隐匿不见。
她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
成如愿伸手在附近地上慢慢摸索，找到了一截称手的枯枝。
她一手举起树枝，缓缓抬起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霍秋明的下巴。
看上去就像她在努力抬头亲吻霍秋明。
成如愿的鼻尖很凉，霍秋明一下子就感受到了。
霍秋明低头，嘴唇擦着成如愿的脸颊而过。
心跳没由来的慌乱跳动瞬息，像是一下子被人攥住了心脏又放开。
成如愿丝毫不察，手里依旧努力地举着树枝。
霍秋明只需一个眼神，就能理解成如愿的意思。
两个人默契地交换了视线。
确认霍秋明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成如愿用尽全身力气，用力地把树枝丢出去。
而霍秋明目光如炬，稳稳举枪……
霍秋明高明的枪法给对方造成了不小的压力，恐慌让他们变得鲁莽。
只是听到枯枝落地的声响，就急不可待地举枪对着枯枝落地方向连打数枪。
“呃……”
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边又有一个同伴倒下。
巨大的惊惶让两人自乱阵脚，领头壮汉虚张声势地对着枯枝落地那处疯狂攻击扫射：“王八蛋！看老子不把你射成筛子！！”
直到两人手中枪支弹药用尽。
领头壮汉气喘吁吁，扬着下巴对另外一个人道：“王三，你，过去看看。”
他们坚信那处的人，一定会被打成筛子。
丝毫没反应过来，是被人声东击西。
成如愿此时也清楚知道，霍秋明手中的枪支，弹夹内……恐怕也只剩空匣。
否则连她都知道对手只剩两人，霍秋明如果有子弹，不可能不开枪。
霍秋明没有多做解释，轻轻把成如愿放下，身形灵动矫捷地朝剩余两人悄然靠近。
被指使的王三，呸了一口，愤愤骂道：“妈的，折了我们多少兄弟，就为了抓住这几个该死的混蛋。”
“快点，别废话。”领头的壮汉同样愤恨，但为了高额报酬，死了几个手下也不算什么，只道：“那个洋鬼子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三无法，往枯枝处走去，用长枪扒开草丛开路，边走边啐了口：“晦气。”
在王三低头认真扒拉草丛的刹那，霍秋明身姿如箭，一把扑向落单的领头壮汉。
壮汉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踉跄倒退两步，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便被霍秋明一个扫腿横扫在地。
王三听到动静立刻回身折返。
霍秋明双腿死死锁住壮汉的脖子，两手抓住他的头，咬紧牙关，狠厉又决绝地用力一拧，只听“喀嚓”一声。
一直剧烈挣扎的壮汉瞬间没了气息。
霍秋明竟生生将壮汉的脖子拧断。
“别动。”霍秋明举着空匣手枪，踩着壮汉的尸体，像在踩一滩烂泥。
“把枪放下。”霍秋明冷冷开口，表情如同地狱爬出来的锁魂凶煞一般，对着王三阴狠道：“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饶你一命。”
霍秋明头戴的宽边黑帽早在刚刚的格斗中掉落。
没了帽檐的遮挡，露出他凌厉的眉峰。
王三刚刚见识过霍秋明百发百中的枪法。
此刻被霍秋明举枪对着脑袋，哪怕和霍秋明距离有五六米远，还是双腿惊颤到发软，一动都不敢动。
听了霍秋明的话，战战兢兢地把枪放在地上：“我……我就是一个小喽喽……”
霍秋明眼眉阴沉，雨水顺着他的发头流淌而下，声音冷锐：“我还有一个同伴，被你们抓住了吗？”
“啊？还，还有一个？”王三是真有些惊讶。
他们一路追着霍秋明和成如愿跑，还真没发现竟然还有人。
霍秋明不语，眼眸冰冷，淡淡地扫了一眼王三，极具压迫感。
“没……没有，我们，我们都不知道你一伙有几个人。”王三不敢撒谎，颤颤巍巍道：“我们，看见你们两个跑了，就来追你们了。”
王三下意识往霍秋明身后看了看，发现他的空无一人，就怕还有真躲在暗处击杀他，连忙求饶：“好汉饶命！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都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追杀我的。”
“我，我们，本来是犯了事要么判死刑要么一辈子都关在牢里的。”王三像是为了活命，全部和盘托出：“都是干些刀口舔血的行当。是付老板每年都托关系，把我们捞出来，为他卖命。”
霍秋明举着枪：“接着说。”
“上周付老板让我们听一个洋鬼子的话，我们得了差遣，让我们今晚在珍珠港巡逻，要是遇到有贼，截杀了就是。”王三说着就要给霍秋明跪下：“其他的我是真不知道……”
雨渐渐小了，原本的瓢泼大雨，现在只丝丝缕缕的下着。
王三眼神一闪，猛然抓着长枪杆冲向霍秋明。
他算是看出来了，霍秋明手里的根本就是空枪。
霍秋明早有提防，一脚踹向王三的面门。
王三急急躲过，借着转身的势头，回手肘击霍秋明下颚，霍秋明上身微微后仰，目光一沉，手臂肌肉瞬间收紧，一拳砸在王三腹部。
王三一直干的都是脑袋系在裤腰带的营生，整日打打杀杀，身手竟也不差。
两人一时打的不分伯仲。
你来我往间，犹如斗兽场的凶猛野兽。
霍秋明每一次出手，都带着凛冽的风，招招狠厉。
王三不如霍秋明高壮，个子小，下盘稳当，专攻霍秋明下盘。
霍秋明冷笑一声，将他拽住，膝盖一顶，手肘向下猛击。
王三前胸后背都受到重创，喉间腥气上涌，动作一滞，霍秋明对着他的心窝抬腿一踹，足足把王三踹出几米远。
王三一口血吐出来，抽搐几下，一动不动。
霍秋明解决完最后一个追兵，回到矮木树丛找成如愿。
成如愿见他回来，放下心来。
她靠在树干上，一手慢慢地脱掉毡帽和蒙面黑巾，双眸微动，朝霍秋明微微笑了一下。
脸色异常苍白，平时红润的唇此时也毫无血色。
霍秋明似有所察，心头一揪，快步上前，轻柔地将她扶起：“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