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皇上的队伍走在回京的路上时,秋风卷着落叶,在黄土道上滚出簌簌的声响。七皇子被阿菀抱在怀里,小脑袋靠在她肩头,已经沉沉睡去。苏婉走在旁边,时不时替女儿拢一拢被风吹乱的发丝,眼神里满是疼惜。
“张妈说,京城里的禁军已经倒戈了。”秦风骑马走在队伍外侧,回头对阿菀道,“李嵩的余党要么被抓,要么逃了,现在由几个老臣暂时维持秩序,就等我们回去了。”
阿菀点头,心里却仍有些不安:“那些老臣……靠得住吗?”她忘不了皇上和李嵩布下的层层阴谋,对朝堂上的人始终存着几分戒备。
“有靖王留下的旧部盯着,出不了大乱子。”秦风看出她的顾虑,声音放柔了些,“而且赵将军的骑兵虽折损大半,但剩下的都是精锐,足以镇住场面。”
提到赵将军,队伍里的气氛沉默了几分。昨日在云安城收拾战场时,他们为赵将军和阵亡的士兵立了块简陋的石碑,秦风在碑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出了血。阿菀知道,这位刚正的将军,会永远刻在他们心里。
行至半路,迎面遇上一队车马,为首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官袍,看到他们立刻翻身下车,对着七皇子的方向深深一揖:“老臣王彦,恭迎殿下还朝。”
王彦是前朝的太傅,因反对李嵩被罢官,一直在乡下隐居。阿菀在宫里时听过他的名声,是出了名的铁骨铮铮。
“王太傅快请起。”阿菀抱着七皇子下车还礼,“有劳您特意赶来。”
王彦直起身,目光落在七皇子脸上,眼眶微微发红:“先帝若在天有灵,看到殿下平安,定会欣慰。”他顿了顿,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锦盒,“这是老臣当年给先帝拟的遗诏草稿,或许能帮上忙。”
阿菀打开锦盒,里面果然是一卷泛黄的草稿,字迹与她手中的真遗诏如出一辙。有了这个,就能彻底堵住那些质疑遗诏真伪的人的嘴。
“多谢太傅。”
“为国尽忠,分内之事。”王彦看着阿菀,眼神里带着赞许,“姑娘小小年纪,能担此重任,实属难得。”
队伍合并一处,继续往京城赶。有王彦同行,路上的关卡都顺利放行,那些守关的士兵看到七皇子的仪仗,纷纷跪地行礼,眼神里满是敬畏。阿菀知道,这敬畏不是给年幼的七皇子的,而是给先帝留下的江山,给百姓对太平的期盼。
回到京城时,城门处早已站满了百姓,黑压压的一片,却异常安静。看到七皇子的马车,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恭迎七殿下!”“盼星星盼月亮,可把您盼回来了!”
阿菀撩开车帘,看到百姓们脸上的笑容,眼眶突然有些发热。这些日子的颠沛流离,那些牺牲在阴谋里的人,终究没有白费。
马车直接驶入皇宫,停在太和殿前。王彦和几位老臣早已在此等候,看到七皇子,纷纷跪地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七皇子被阿菀扶着站在殿前,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怯生生地看着阶下的群臣。阿菀蹲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别怕,他们都是来保护你的。”
七皇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奶音带着颤音:“平、平身。”
群臣起身,王彦上前一步:“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恳请陛下今日登基,以安民心。”
登基大典的准备比想象中更仓促,却也更郑重。阿菀找出当年先帝给七皇子做的小龙袍,虽然有些短了,却依旧合身。苏婉为他整理衣襟时,眼泪掉在龙袍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娘,不哭。”七皇子伸出小手擦了擦苏婉的脸,“我会当好皇上的。”
午时三刻,钟声敲响,登基大典正式开始。七皇子在阿菀和王彦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上太和殿的丹陛,坐上那把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
当玉玺盖在即位诏书上时,阿菀看着阶下跪拜的群臣,看着殿外飘扬的龙旗,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些。
大典结束后,阿菀刚想带着七皇子回后宫,却被王彦叫住:“阿菀姑娘,陛下年幼,需得有位德高望重之人辅佐,老臣以为,由您暂代垂帘听政最为合适。”
阿菀愣住了:“我?不行,我只是个平民女子,难当此任。”
“姑娘说笑了。”另一位老臣上前道,“您护送遗诏,历经艰险,救陛下于危难,论功劳论德行,无人能及。而且苏婉姑娘是先帝信任之人,有你们母女辅佐,我等才能放心。”
苏婉也看着女儿,眼神里带着鼓励:“阿菀,就答应吧。这不是为了权力,是为了天下苍生。”
阿菀看着龙椅上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的七皇子,又想起那些牺牲的人,终于点了点头:“臣女,遵旨。”
接下来的日子,阿菀开始学习处理朝政。她住在离七皇子寝宫最近的偏殿,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批阅奏折,王彦等老臣在一旁悉心指导。她不懂的地方就问,做错了就改,虽然辛苦,却从未退缩。
秦风则忙着肃清李嵩和皇上的余党,整顿禁军,将那些真正忠于七皇子的人提拔上来。他时常会在深夜来看阿菀,带来一块刚出炉的点心,或者只是默默站在旁边,看她在灯下忙碌。
“今天处理了多少奏折?”他递过一杯热茶。
阿菀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接过茶杯:“还有十几本,都是关于赈灾的。南方水灾,得尽快拨款下去。”
秦风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心疼道:“别太累了,有事可以找老臣们商量。”
“我知道。”阿菀笑了笑,“等一切走上正轨就好了。”
苏婉被尊为“苏太妃”,但她不喜欢宫里的规矩,依旧穿着素色的衣裙,每日陪着七皇子读书写字,教他做人的道理。七皇子很黏她,总是“苏姨苏姨”地叫着,宫里的人都说,有苏太妃在,小皇上身上的戾气都少了许多。
张妈也留在了宫里,做起了尚宫局的掌事,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小莲则带着母亲回了老家,临走前来看过阿菀,说在乡下开了家小绣坊,日子过得很安稳。
日子一天天过去,京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街道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打闹,酒楼里传来阵阵欢笑声。阿菀站在宫墙上,看着这太平景象,心里充满了欣慰。
这日,她正在批阅奏折,秦风突然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阿菀,不好了!北狄打过来了!镇北关失守了!”
阿菀手里的朱笔“啪”地掉在地上,墨汁在奏折上晕开一大片。
北狄?镇北关?
她猛地站起身:“怎么会这样?副将军不是在镇守吗?”
“副将军……副将军是李嵩的人,他打开城门,放北狄进来了!”秦风的声音带着愤怒和自责,“是我疏忽了,没有查清楚他的底细!”
阿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镇北关是京城的屏障,一旦失守,北狄的铁骑不出三日就能兵临城下!
“召集文武百官,立刻议事!”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太平日子还没过多久,烽火就再次燃起。
阿菀知道,一场更大的考验,正在等着他们。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有母亲,有秦风,有忠心的老臣,有期盼太平的百姓,还有那个越来越懂事的小皇上。
他们会一起,守住这来之不易的江山。
太和殿的钟声再次敲响,急促而响亮,回荡在京城的上空,像在召唤,也像在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