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符文工坊时,林野的靴底碾过半块焦黑的星纹砖。
这处废弃工坊比他想象中更残破——穹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漏下的天光在积灰的炼金台上投出斑驳光斑,墙角堆着锈蚀的齿轮与断裂的魔法阵图,空气里浮动着金属氧化的腥甜。
洛萨放这儿。风语者指了指靠墙的木榻,鹿皮袋在她腰间轻晃,当年匠人们用秘银加固过房梁,能扛住黑风城的沙暴。她解下骨杖搁在案头,骨节摩擦发出细碎的响,我去城外找龙葵草,给洛萨敷伤。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后,带起一阵风掀动了桌上的旧图纸。
石砚把包袱甩在长凳上,蹲下来戳了戳地上的青铜炉:这炉子还能用不?
野哥,我去拾点干柴——
不用。
清冽的童声从工坊深处传来。
阿烬从阴影里直起腰,指尖还沾着银粉,膝头摊开半卷机关谱。
他面前的铸铁炉正腾着幽蓝火苗,炉上搁着枚核桃大的青铜齿轮,表面密密麻麻刻着微型符文,我用聚火符引了地脉火。少年抬头笑,左眼尾的暗纹随着动作一闪,像道被揉皱的墨线,林哥,这是给你做的源点稳流器。
林野把洛萨轻轻放在木榻上,转身时袖中天珠微微发烫。
他走到阿烬跟前,弯腰拾起那枚齿轮。
阿烬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炉边,我看你昨天用龙语震碎蛊虫,天珠的源点波动像要炸了似的......他忽然住口,低头用刻刀补上最后一道纹路,矿场里老匠头说过,源点就像井水,流太急容易翻井。
林野的拇指碾过齿轮边缘。
系统面板在他识海浮起:击杀三头三阶沙蝎应得30源点,此刻却显示结算延迟;再看商城,常买的初级火球术卷轴锻体丹方竟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锁着铁链的黑箱,标注心渊特供。
做得不错。他把齿轮递回,指腹在阿烬手背轻轻一压——少年的皮肤比矿场里的雪水还凉,晚上试试。
阿烬接过齿轮时,暗纹在眼底又闪了闪。
月上中天时,工坊里的烛火次第熄灭。
林野盘坐在木榻旁的草席上,假装运功,实则用指尖在丹田画出道痕。
这是他从《青冥录》里偷学的虚火回流阵,能让天珠的能量波动变得虚浮紊乱。
他故意提高声线,像是说梦话:......天珠受损......共鸣撑不过三回......
屋檐传来瓦片轻响。林野闭着的眼睫颤了颤——是翎。
那道身影在梁上停了片刻,又轻轻跃下。
林野听见布料摩擦声,接着是极轻的抽气。
他不用看也知道,翎在角落发现了影鸦留下的符号:三划交叉的墨痕,像把断刃。
内鬼将动。他在心里重复影鸦的密语,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
阿烬的房间在工坊最里侧。
他蜷缩在柴堆上,怀里抱着那本残破的《机关要术》。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
书页间掉出张泛黄的画像:穿玄色法袍的男人站在青铜祭坛前,背后是燃烧的地心图腾。
阿烬,别忘了我们发过的誓。
幻象里的铁舌开口时,阿烬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
他想起矿坑深处的血祭坛,想起父亲被地心教团带走前塞给他的母珠复刻体,想起那些人说交出天珠,就能救回智核。
他颤抖着从怀里摸出枚鸽蛋大的晶核,表面流转着与天珠相似的幽光。
只要林哥把天珠交出来......他把晶核按进刚做好的符文臂环,父亲就能回来......我只是想回家。
晶核入环的瞬间,工坊另一头的天珠突然震颤。
林野正假装运功,喉间溢出半声压抑的闷哼——他早把天珠的波动调成虚弱模式,此刻反向牵引着那缕共鸣。
阿烬没注意到,他的指尖已渗出冷汗,在臂环上晕开淡红。
第二日晌午,林野当众戴上阿烬做的臂环。
怎么样?石砚凑过来,野哥你脸色好差。
林野捂住嘴咳嗽,指缝间渗出半滴黑血——那是他用灵焰灼烧指尖逼出的血珠,混了点龙鳞粉。
天珠的龙鳞印记果然黯淡下去,像被泼了层灰。
我来修!阿烬扑过来要摘臂环,指尖刚碰到金属,喉间突然溢出段模糊的龙语。
那声音像被揉皱的古卷,带着腐朽的腥气。
阿烬僵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
他看见林野的眼睛里燃着两簇小火,像能烧穿他的骨头。
可能......可能是符文刻错了。他结结巴巴后退,撞翻了脚边的铜盆,我、我再改改......
林野没说话,只是盯着他左眼尾的暗纹。
那纹路此刻泛着青,像条活过来的虫子。
深夜的工坊落了层薄霜。
阿烬缩在柴堆里,怀里的臂环烫得灼人。
他做了个梦,梦见铁舌伸出手要拉他,却被道金色符文锁链扯回深渊。
他惊醒时,额角全是冷汗,摸到枕边的臂环——不是他塞了晶核的那枚,而是个普通的青铜环,刻着大夏的云雷纹。
晶核呢?他掀翻柴堆,在草屑里乱找,突然看见工坊中央的祭台上,那枚晶核正浮在半空。
九重炎龙虚影绕着它盘旋,每吐一次火,晶核上的地心图腾就淡一分。
屋檐传来鸦鸣。
阿烬抬头,看见影鸦停在瓦当上,正对着林野的方向。
而林野站在月光里,掌心托着枚刻满裂纹的黑色钥匙,像块凝固的夜。
你说......心渊可开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我就进去,看看你父亲到底想复活谁。
阿烬的喉咙发紧。
他想开口,却见林野转头看向他的方向——明明没对视,他却浑身发冷,像被扒光了站在雪地里。
阿烬。林野的声音突然温和起来,明天跟我去看那座废弃的源能共鸣塔。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可能需要你的机关术。
阿烬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月光漏进窗棂,在他脚边投下片阴影,那道暗纹还在眼底闪,却比昨夜淡了些。
工坊外,黑风城的沙暴开始呼啸。
林野望着天际翻涌的乌云,把钥匙收进袖中。
天珠在他掌心发烫,像团越烧越旺的火——有些根,该在裂缝里扎深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