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阵的余震在脚下渐渐平息时,林野正垂眸望着自己的掌心。
道痕之气在经脉里流转的触感与以往截然不同。
从前灵力如清泉,魔力似热油,二者在体内总像隔着层薄冰,此刻却交融成一片暖洋——源火淬炼过的金红灵流裹着细碎星芒,每一次脉动都像在他骨血里刻下新的纹路。
阿野哥!
小桃的呼喊撞碎了他的凝神。
林野抬头,便见十七个矿奴正踩着焦土跑来,铁鼻举着他那柄崩解的执念武装残片,甲片上还沾着未熄的赤火。
最前面的小桃跑得太急,鞋跟卡在裂开的阵纹里,整个人朝前栽去。
他下意识抬臂,一道金红流光从指尖窜出,轻轻托住少女的腰。
你、你手背上的纹路......小桃被扶稳后,盯着他腕间的道痕倒抽冷气。
那纹路像活过来的金蛇,正顺着他的血管往小臂攀爬,末端还坠着几点幽蓝星子,正是奥法魔力的颜色。
林野这才惊觉,不知何时,源火印记已从心口蔓延至四肢。
他屈指轻叩,腕间金纹突然腾起半寸火苗,既不灼人,也不熄灭,就那么悬浮着,将他的影子染成双色交叠的模糊轮廓。
这不是灵力,也不是魔力。
风语者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老妪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龙鳞裹着的指尖正掐着道诀,眼尾的鳞片泛起幽绿微光。
她的龙息锁脉阵残光还在身周流转,却被林野身上的气劲轻轻推开,我见过三十七个魔武双修者,两个能让灵力魔力同存,一个能让它们共舞——但你......她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龙瞳特有的竖纹,你是在再造。
再造?林野重复这两个字,喉间溢出低笑。
他抬手抽出腰间的符袋,取出一张空白符纸。
指尖凝气的瞬间,金红灵流自动在符心汇聚,原本该是单一赤金的符纹里,竟渗出几点幽蓝星芒,像被风吹散的墨滴,与金纹缠绕着爬满整张符纸。
《符心诀》。他轻声念出法诀名。
符纸腾地燃起,却没有化作飞灰,反而凝出半枚星火状的光印,以前画符要分灵力属性,现在......光印落在焦土上,竟同时烧融了一块青石和一片奥法阵纹残片,它自己选了路。
有意思。
清脆的铃音从头顶飘落。
林野抬头,便见青蚨娘踏在半空中,脚边浮着七枚字铜钱。
她的裙裾没有风却自扬,发间金饰折射着日光,连瞳孔都泛着钱币特有的铜锈色,三百年前我跟着天珠认主时,第一个宿主抽中神之恩赐,高兴得三天没合眼;上一个宿主为抽禁咒本源砸了十八个矿场——你倒好,把系统给的路,自己重铺了一遍。
她忽然俯冲而下,指尖精准点在林野心口的源火印记上。
林野下意识要躲,却被那点触感定在原地——像铜钱边缘的毛刺刮过皮肤,带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这道痕,不是轮盘转出来的,是你从老炉头的火里抢来的。
他要焚我,我便把他的火,炼进我的骨。林野望着她,眼尾的金纹随着心跳明灭,总不能白挨这顿烧。
青蚨娘的铜钱突然全部倒立,钱眼里涌出细细的金光。
她盯着林野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笑出声,铜钱地落回脚边,有趣,真有趣。
三百年了,头回见抽奖者把系统当磨刀石用。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散作金粉,只余一句话飘在风里:记得给新道起个名——天珠的轮盘,可记不住没名字的路。
林哥......
石砚的声音带着颤。
林野转头,便见少年半跪在焦土上,怀里抱着老炉头的药鼎。
鼎身还残留着守火人的温度,石砚的袖口蹭过鼎沿的血迹时,他注意到少年指节发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师父临终前说......说若有人破阵而出,便将此鼎交他。
林野蹲下身,指尖刚触到鼎耳,道痕之气便自动涌了进去。
鼎内的温度突然拔高,像有团火在舔他的识海。
他闭着眼,任由道痕之气在鼎壁游走,直到触及最底部那行极小的刻字——道非天定,乃人走成。
若后人醒,火可传,不可焚。
原来如此......林野的指腹轻轻摩挲那行字,喉间发紧。
他想起老炉头在阵里说的焚尽虚妄,想起那团灰烬童灵说的走另一条路,忽然明白:所谓焚心阵,哪里是要烧他的命,分明是要炼他的道——就像当年老炉头自己在鬼市被烤百次,只为点燃那簇逆命之火。
你们的火,不该为仇而燃。
林野将药鼎置于膝头,源火与执念图谱之力顺着道痕注入鼎中。
原本散落在四周的焚道七傀残骸突然震动,七具焦尸残魂从灰烬里浮起,空洞的眼窝里不再是暴戾的红光,而是泛起朦胧的金雾。
愿......护新道。
七个声音同时响起,像七口破钟被轻轻敲响。
林野抬手,道痕之气如金红丝线从指尖窜出,在药鼎外壁刻下九百个名字——那是这三个月来,所有死在矿脉里的矿奴姓名。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鼎口地喷出一道灰金火焰。
这火不灼人,不毁物,只轻轻舔过七具残魂,便将它们身上的戾气压成了温驯的光。
守愿焰。林野望着跳动的火焰,轻声命名。
荒原远处突然传来闷响。
林野心口的源火印记剧烈震动,眼前浮现出无数银线——那是【裂隙感知】开启的征兆。
他瞳孔微缩,看见那些曾被系统判定的执念,正像游鱼归海般朝他涌来:有矿奴咽气前的不甘,有散修陨落时的遗憾,甚至还有老炉头当年在鬼市被烧百次时,藏在痛呼声里的那丝再试一次的倔强。
道痕已立,碑将自鸣......风语者的声音突然变得悠远。
林野转头,见老妪正仰头望着天空,龙鳞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双碑合一之时,便是守门人真名现世之日。
林野没有接话。
他低头盯着药鼎里的守愿焰,火舌忽的一跳,竟映出心誓碑的残影。
碑身上,一道新的刻痕正在缓缓浮现——那是他刚才刻在药鼎上的道痕纹路,带着金红交织的光,像条活过来的龙。
师父,你的火,我收下了。他伸手碰了碰鼎身,温度透过掌心直抵心脏,但怎么烧......他望着心誓碑残影上的新刻痕,嘴角扬起极淡的笑,我说了算。
守愿焰突然暴涨三寸,将药鼎映得透亮。
远处,源核的脉动仍在紊乱,像头被惊醒的巨兽在地下翻涌。
而焚心阵的废墟上,余火未熄,焦土的裂痕里,正渗出细细的赤红符流——那是阵灵残念未消的证明,也是新道初成时,天地给出的第一个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