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颜书猛然惊醒,粗重的呼吸声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又像刚出生不久受惊的幼崽。
她蜷缩着,肌肤相连,眼前是一片粘稠的雾蒙蒙。
“啊-”
颜书努力想要舒展身体,但她浑身僵直,动弹不得。察觉到有人靠近,她挣扎的动作大了起来,可这些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黏液布满全身,像一层乳白色的茧紧紧束缚住她。
来人制住了她准备用绕火符烧了自己的动作,“别动。”
他的手割开厚重的黏液,抹去颜书眼睫上的遮挡,一张极具冲击力的美人面映入眼帘。
他笑脸盈盈,扶起颜书,不在意她身上掉落的黏液,以身体作她的支撑,“又一次大难不死了。”
吉咚从一旁窜出小脑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颜书四处张望,她还待在方圆村村口。她的视线挪回詹舒卿的脸,“你,咳咳,你怎么在这?”
“吉咚一直守在长生楼门口,你没出来过。”詹舒卿深深望进颜书的眼眸,“加上你的传音符。”
糟了。
颜书慌乱地眨了眨眼睛,她没出过长生楼,那岂不是说明她早就进了南宫仪构建的空间,那她给乐慕天的传音符也没有送出去。
颜书抬头看了看天色,她起码失联了三个时辰。
颜书急忙拿出传音符,詹舒卿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我越俎代庖了,替你给她传了封信。乐道友,如今应该开始起炉炼丹了吧。”
颜书写字的指尖颤了颤,收起了传音符,那她就不必打扰了。
颜书低头,余光扫向衣服上黏液的痕迹,好似在提醒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好半晌,她才开口道,“多谢。”
詹舒卿没有回应她的道谢,他的心,其实也才安定下来。
经此一事,他隐隐埋下一个主意。
丹宗一路,他亲手将颜书推入他人的算计。
他任由她难过、杀戮,最终沉沦在欲望之中。他也任由她发泄、蹂躏,再将与他心意相通的珍儿放进她的体内,掌控她的生死。
他原以为这样的牵扯,这样的你来我往,他会欢愉。
可他没有。
新水桥上,是他多年不曾体会过的慌张;方圆村外,是他拼着听雨楼毁掉,也要找到颜书的决心。
他从不曾这么冲动过。
去岁在渤海边,颜书问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他答,他已经得到了。
不是故作玄虚,他其实也有些羞于开口。
他只是觉得,这世上能有颜书存在,还挺不错的。她不解、无奈、又抛之脑后的样子,很可爱。
幽都轮回飘渺,但他恰巧能遇见她,还恰巧就在最合适的时间。
若再早十年,他挣扎于家族和听雨楼双重的权力漩涡,拼命抓取他梦寐以求的地位。若往后十年,他或许会变得更加胆怯,被欲望纠缠满身的人,总是不肯丢弃一分一毫。
而现在,这样鲜活纯粹的颜书,他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就能看到。
他当时想要的,只要颜书活着,就已经得到了。
蒙木村里,他看着颜书和雾春调情,他冷眼瞧着媚修如同孔雀开屏一般,花枝招展。他对于雾春早早存在的杀意,好像更浓烈了一些。
可明明在雾春找上听雨楼时,詹舒卿便断言,雾春的一切努力只会是无用功,颜书不会为他所动。
雾春的计谋,只会给他做嫁衣,他乐于和颜书的牵绊再深一些。颜书的反击,也会帮助听雨楼削弱媚修的实力,会让万魂于夺魁的路更有把握。
余泽边,他瞧着颜书将施唤等人送到他的身边,他心中渐渐浮起波澜。
一路熟悉的凝视感不是他的错觉,颜书果然知道他在。那颜书愿意让他来保证施唤她们的安全,是不是也是一种信任的表现呢。
天绝崖底,詹舒卿不信颜书看不出是苦肉计,他也知道颜书只是善良,只是怜悯。
但他盯着雾春将颜书揽入怀中,拉住她的手,相似的青色衣摆互相纠缠,好像不可分割。
詹舒卿的神色极缓极缓地沉下来,旋之,他又有些好笑自己莫名涨起来的情绪,颜书身上穿的衣裳,还是他送的。
可颜书退后了,颜书因为媚修做戏的样子,转头来求助他。她不愿意让雾春难过,却结结实实在他的心上开了一条裂缝。
詹舒卿告诉自己,他想要得到的,更多了。
无为楼里,单纯的情欲纠缠,他已经得到了。
但为什么心头还会有涩意?
或者,他愿意告诉颜书他的一切,他愿意为了颜书妥协。詹舒卿知道颜书的心里放了很多人,那或许,他也可以挤入其中。
接到颜书的传音符时,他正走在回万魂的路上,派里的长老多次催促他早点回去,安排大比的相关事宜。
颜书没事不会联系他的,就算有事,他也会是最后的顺位。
挂断传音符,他便开始往回赶,他联系等在长生楼外的吉咚,联系袁声,让听雨楼的人马,尽快向丹宗靠拢。
在林清野出现过的情况下,如果百炼门还有人胆敢对颜书出手,不剩几个选项了。
幸好珍儿与他心意相通,幸好他能确认颜书的生机尚存。
詹舒卿揪走颜书头发上一坨坨的黏液,从前对待颜书,他只在乎自己的欣喜。
他替她置办妆匣,替她定制衣衫,他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不错。
他随意买卖有关颜书的消息,派人时刻注视她的行踪,他只是期待从颜书身上收获更多利益。
如今啊,他或许可以多在乎在乎她的欣喜,毕竟,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颜书一般的人了。
云影掠过大地,林间清脆的鸟鸣叠荡,无形的风轻吻颜书的每一寸毛孔,她依旧能听见自己粗沉的呼吸声。刚从合体期大能的手下死里逃生,她确实应该战战兢兢。
颜书撑地站起身来,声音疲惫,“告辞了。”
吉咚闻言牵住颜书的衣摆,巴巴地看着她,“颜书,你,你不要我了吗?”
颜书弯下身子,用稍干净的手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会呢?吉咚这么可爱,我,我要去做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可能不方便带上你。”
她看向詹舒卿,詹舒卿知雅意,“她会去中州,你去过的那家雨具铺。”
“吉咚乖,你先去中州等我,好吗?”颜书安抚地揉揉她的小手。
吉咚的嘴角耷拉下来,“那楼主呢?”她上前凑近颜书,“楼主守了你一天,他说他最多给你一天一夜,不然就要硬闯了。”
颜书再度转头看向詹舒卿,“我没有什么消息可以告诉你的,还是那句忠告,离长生楼越远越好。”
“告辞。”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林间。
詹舒卿无奈轻笑,“吉咚,你不该多话。”他向身后挥了挥手,眨眼间出现在数丈之外,徒留吉咚一脸懵懂地待在原地。
袁声从树后跳出来,揪了揪吉咚的脸,“笨吉咚,颜仙长多半会认为你刚刚的话,是楼主教的。”他啧啧摇头,“刚刚死里逃生的人,最讨厌别人妄想从她身上再得到什么。”
吉咚更加不解,“不对吗?可我们一直这么做的呀,你难道不想知道颜书刚刚经历了什么吗?楼主肯定也想知道啊。”
刚刚的话虽然不是詹舒卿教的,但听雨楼对她教导一直如是。
袁声哑然,他忘记了,他是半道加入的听雨楼,而吉咚是楼里从小养大的孩子。这些孩子看起来八面玲珑,道行高深,但其实没经过多少历练。
他们所获得的,所熟知的一切都是听雨楼灌输的,他们甚至没有什么自我,也只有这样的一群人才能保证听雨楼的利益最大化。
袁声揽着吉咚往前走,“傻吉咚,你听好了,你袁哥就教你一次,下次遇到这种情况...”
夕阳余晖敛着光,将几人的背影拉得很长,即将褪色的世界里,多的是伤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