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令如风,自九天之上席卷而下。
一道加盖凤印的敕令,以超乎想象的速度送抵灵戍司总部,内容石破天惊——即刻开放“万类同启纹”最高共鸣权限!
这道密令意味着,大夏全境所有灵戍司执事,皆可引自身一滴精血为媒,临时唤醒辖区内任何一件尚未点化的凡俗器物,使其在短时间内爆发出惊人的灵性潜能。
这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点,而是孤注一掷的豪赌!
消息传开的当日,北境边陲三十村,便迎来了第一场血与火的考验。
一股由灰眼低语者组成的百人级浪潮,趁着夜色自北方冰原悄然潜入,其目标直指村落中刚刚开始运转的点化灶台。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的平民。
“夜巡盟,结阵!”一声苍老的怒吼划破夜空。
刹那间,三十座村庄的田埂上、院落中,亮起点点微光。
手持锈迹斑斑犁铧的农夫,眼中燃烧着不屈的怒火;紧握织布木梭的妇人,脸上写满了悍不畏死的决绝。
在他们身后,上百件寻常至极的农具、家什,竟挣脱了重力的束缚,嗡鸣着腾空而起,组成一个看似杂乱无章、却暗合某种古老节律的阵列。
犁为盾,梭为箭,锄为戈,镐为矛!
那股灰眼低语浪潮显然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他们发出的精神冲击,撞上那由农具组成的阵列,竟如泥牛入海,瞬间被一股厚重而质朴的力量消解。
紧接着,木梭如雨,犁铧如山,带着庄稼汉们最纯粹的愤怒,狠狠砸向入侵者。
一场原本应是一面倒的屠杀,竟演变成了一场惨烈的逼退战。
当黎明的微光洒下时,灰眼低语者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地退回了北方冰原。
消息震动朝野。
陆九渊闻讯,星夜兼程,连换三匹快马,终于在第二日黄昏赶至前线。
他没有去慰问村民,而是走遍了三十座村庄,在那每一件参与过战斗、此刻光芒黯淡的器物柄上,以指为笔,刻下了同一句诗:“我耕我土,我守我家。”
字迹朴实无华,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撼天动地的力量。
次日清晨,奇迹发生。
那些刻在农具上的诗句,竟如同活物一般,缓缓渗入脚下的土地,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金色纹路,在大地上蔓延、交织,最终形成了一片广阔无垠的天然结界。
随行的欧阳澈看得目瞪口呆,他伸手触摸那金色纹路,只觉一股温暖而坚韧的力量自地底传来,仿佛整个大地的脉搏都在与他共鸣。
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撼:“这不是法阵……这是民心,是千千万万颗心脏铸成的墙!”
大夏边境的异动,终究惊动了盘踞云端的巨物——太虚观。
对他们而言,这种凡人与凡物结合诞生的力量,是离经叛道的“邪灵”,是必须被净化的根源。
三日后,天际风云变色。
太虚观执法长老云渺子,亲率三十六名执法弟子,如天神般降临大夏边境。
他们面覆寒铁面具,身披雷纹法袍,未发一言,便直接抛下了三座漆黑如墨的石碑。
“净灵雷碑!”欧阳澈失声惊呼,“这是太虚观用来净化一方法域、斩断灵脉的禁器!”
话音未落,第一座雷碑轰然落地,瞬间爆开!
恐怖的冲击波呈圆形扩散,所过之处,万物凋零。
方圆十里之内,刚刚复苏的灵气被瞬间抽干,化作一片死寂的真空。
七座村庄里,那些被村民视若珍宝的点化灶台,刚刚亮起的火光当场熄灭,重新变回了冰冷的石头。
无数村民的心,也随之沉入了谷底。
然而,凤无涯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没有派遣大军迎战,甚至没有派出任何一名修行者。
她只是平静地命令司马昭南,向天下发布了一封《告天下书》。
文书的内容极其简短:“今有外敌,毁我灯火,夺我生机。凡我大夏子民,无论人与器,若愿执炬同行,今夜子时,请燃你心中之光。”
这封文书没有愤怒的控诉,没有激昂的口号,只有一句平静的邀请。
当夜,大夏万家灯火,一夜未熄。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那些灯火照耀不到的角落,无数从未被点化过的老碗、旧锄、破伞、断椅……它们在黑暗中静静地浮起,尘封多年的“身体”上,缓缓睁开了一点微弱却倔强的光芒。
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齐齐地、默默地,望向了边境雷碑所在的方向。
子时三刻,边境最高的一座山丘上,陆九渊一袭青衫,迎风而立。
他缓缓举起一支竹笛,凑到唇边。
悠扬的笛声响起,初时如泣如诉,仿佛在诉说这片土地的苦难;继而转为高亢,如同不屈的战歌;最终归于平和,却蕴含着包容万物的广阔。
刹那间,百里之内,万千自发觉醒之物,共鸣响应!
村落里,织机上的梭子挣脱丝线,化作漫天流光箭雨,撕裂夜幕!
田埂边,废弃的磨盘隆隆旋转,自行堆叠成坚不可摧的盾阵!
古井中,干枯的绳索猛然绷直,如同一张张拉满的巨弓,发出震人心魄的嗡鸣!
云渺子脸色一变,挥动手中符诏,召来漫天雷霆。
可那足以劈山断海的雷电,在距离地面百丈之时,却被一股无形而磅礴的力量层层消解,最终化作无害的电弧,悄然湮灭。
“竖子敢尔!”云渺子怒极,他收起符诏,亲自催动了自己的本命法宝——一杆刻满雷电符文的黑色长幡。
就在他准备引动九天神雷,将这片“污秽之地”彻底抹去时,一道身影自山下缓步而来。
那身影步履从容,竟是那日被他随手逼退的柳河屯老塾师!
此刻的陆九渊,手中无剑,无符,只捧着一本被鲜血浸透的《诗经》。
他望着漫天雷威,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是朗声诵读: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声浪滚滚,如黄钟大吕,竟带着一种言出法随的浩然之力。
那即将落下的万千雷电,竟被这股声浪硬生生凝滞在了半空,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渊瞳池畔。
连璟双目紧闭,眉心处的心网结界印记高速旋转,她将大夏境内千万民众因《告天下书》而燃起的愤怒、不屈与希望,汇聚成一道前所未有的精神洪流,通过渊瞳池的逆向法阵,源源不断地注入凤无涯的体内。
战场中央,原本静立不动的凤无涯,猛然睁开了双眼。
“轰!”
她体内的万类同启纹被前所未有的意志洪流彻底激活,在她背后,一个由百万点微光组成的巨大虚影缓缓浮现——那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一手牵着犁,一手引着梭,身后跟随着浩浩荡荡的万千器物,共同行走在一条燃烧的火路之上。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远处那两座依旧散发着死寂气息的雷碑。
她没有说话,但所有觉醒的器物,却在同一时刻,发出了一声整齐划一的低语。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吾属大夏,永不为奴。”
话音落,万物冲锋!
第一波撞击,由无数碗碟瓷片组成,它们撞在雷碑上,纷纷碎裂,却未能在碑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第二波撞击,由成百上千的锄头、铁镐组成,它们带着开山裂石的蛮力,狠狠砸下!
这一次,雷碑发出一声闷响,竟被硬生生削去了一角!
第三波,是那漫天的织机木梭,它们化作光的洪流,义无反顾地撞向雷碑的核心。
“嗡——”
雷碑内部,竟猛然传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鸣!
那声音不似外物被毁,反倒像是其内部某种被禁锢的意志,在“净化”的洪流中发出了痛苦的尖叫。
仿佛被净化的不是所谓的“邪灵”,而是它自身携带的那股高高在上、抹杀一切异己的禁制意志!
“噗!”
远处的云渺子如遭重击,单膝跪倒在地,脸上的寒铁面具“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角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容。
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落在远处一个村落的门口。
那里,一位年轻的母亲正抱着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摇篮,低声哼唱着古老的歌谣。
那歌谣他无比熟悉,在他被带上太虚观之前,他的母亲,也曾这样抱着他,唱过同样的曲调。
那一刻,他心中的雷霆,熄灭了。
他缓缓收起本命雷幡,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山丘上的陆九渊,又看了一眼凤无涯背后的巨大虚影,转身离去。
风中,只留下一句复杂难明的话语:
“下次来,我不带符诏……带书。”
凤无涯没有下令追击。
她只是平静地命人将那三座被摧毁的雷碑残骸收拢,运回皇都,熔铸成了一口巨大的铜钟,悬挂于皇宫的最高角楼之上。
七日之后,子时。
那口新铸的铜钟,在没有任何外力敲击的情况下,自动响起。
咚——
钟声悠扬,传遍四野。
咚——咚——
钟声连绵,整整九回。
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整个大夏王朝,无论城市还是乡野,无论崭新还是破旧,所有沉睡的器物,都在同一瞬间,缓缓睁开了它们的“眼”。
这不是一道命令,而是一声回应。
一个崭新的时代,就此拉开了序幕。
而在万里之外的问道崖深处,那条由破碎石碑新拼接而成的路上,知非双膝跪地,双手颤抖,在那冰冷的碑面上,用指尖的鲜血,写下了第一个字:
皇宫,麒麟殿内。灯火通明。
凤无涯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不再是山川河流,而是由无数光点汇聚而成的大夏疆域图。
每一颗光点,都代表着一件已经觉醒的器物。
她凝视着这片前所未有的璀璨星河,眸光深邃。
这场胜利,固然辉煌,却也暴露了一个致命的问题——这股力量太过分散,如同漫天星辰,虽美,却无法汇聚成足以焚烧黑暗的太阳。
太虚观只是一个开始。
那些隐藏在云端之上、更古老、更强大的存在,绝不会坐视这股“凡人的力量”崛起。
她缓缓收回目光,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传朕旨意,召灵戍司十执事,即刻入宫。”
殿外的内侍领命而去,脚步匆忙。
凤无涯转过身,看向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
月光之下,万物的影子被拉得悠长,在地面上交织成一片深沉的黑暗。
光芒越是炽烈,投下的阴影便越是深邃。
想要照亮整个世界,就必须先有掌控影子的能力。
她的指尖在冰冷的窗棂上轻轻划过,仿佛在勾勒一个无人知晓的宏伟蓝图。
今夜,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修行界格局的计划,将在她的心中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