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油气集团能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背后有多少项目是通过非常规手段审批下来的？
有多少土地和资源是违规占用的？
这笔账，根本经不起查。
一旦发改委的调查组下来，那就不再是抓一两个人的问题了。
那是要把整个汉东油气集团的根基都给动摇了。
这不只是在打赵立春的脸，更是在打他高育良，甚至整个汉东省委省政府的脸。
“我是汉东省的省长，我有责任保障汉东经济的平稳运行。”
高育良停下脚步，眼神锐利。
“沙书记想要反腐倡廉，我支持。”
“但要是有人想借着这个名头，把我们汉东搞得天翻地覆，我第一个不答应！”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祁同伟心里一暖，老师还是那个老师。
关键时刻，永远会把汉东的利益，把他这个学生的利益，放在前面。
但高育良紧接着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等一下。”
他重新坐回沙发上，盯着祁同伟。
“这个谭新杰，他为什么要告诉你发改委要来的消息？”
“这不合常理。”
“两军交战，哪有主动把自己的下一步棋告诉对手的道理？”
祁同伟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老师，我觉得，他不是在告诉我。”
“他是通过我的嘴，在告诉您。”
“这是赵立春给您的一个信号。”
高育良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就明白了祁同伟的意思。
赵立春这是在敲打他高育良！
是在警告他，不要跟着沙瑞金一条道走到黑！
是在告诉他，我赵立春虽然退了，但在京城，我依然有搅动风云的能力！
国资委，发改委……
能同时驱动这两个庞然大物的能量，绝非一般人能做到。
高育良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赵立春那深不可测的实力。
这只盘踞汉东多年的老虎，就算下了山，余威依然足以震慑整个山林。
可是……
高育良看着祁同伟，突然笑了。
只是那笑意，半点没到眼底。
“你小子，可真是给我送了份大礼啊。”
他指了指祁同伟刚刚递交的那份关于汉东油气集团的调查报告。
“一份报告，直接把发改委这尊大神给请来了。”
“现在好了，神仙打架，整个汉东都要跟着遭殃。”
高育良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但祁同伟听出的，却是山雨欲来的沉重。
“老师，对不起。”
祁同伟低着头，声音有些发紧。
“是我考虑不周，把您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发改委下来，第一个要问责的，就是您这个汉东省经济的第一责任人。”
“闭嘴。”
高育良呵斥道。
“你这点道行，还想教我做事？”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省政府大院。
“你以为赵立春这一招，是冲着我来的？”
“错了。”
“我高育良，还没那么大的面子。”
高育良转过身，目光如炬。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沙瑞金！”
“你想想看，发改委是干嘛的？查项目，停工程。”
“他们要是把汉东油气集团这个全省的利税大户给查封了。”
“把上下游几百个项目全都叫停了，汉东的经济会怎么样？”
“Gdp增速断崖式下跌，几十万工人面临失业，社会矛盾集中爆发。”
“这个烂摊子，谁来收拾？”
高育良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省委大楼的方向。
“他沙瑞金是省委书记，是汉东的一把手。”
“经济搞不好，社会不稳定，这口最大的锅，就得他来背！”
“到时候，赵立春在京城再运作一下，说他沙瑞金为了反腐，不顾大局，搞乱了汉东的经济发展。”
“你猜，中央会怎么看他沙瑞金？”
祁同伟的后心冒起一股寒气。
这一环扣一环的毒计，简直是杀人不见血。
赵立春这是要用汉东的经济，给沙瑞金的政治前途，判个死缓！
“那我呢？老师，我该做什么？”祁同伟急切地问。
“你？”
高育良重新坐回沙发，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
“你什么都不用做，正好相反，你得把事情做绝。”
“把汉东油气集团那些最见不得光的资料，给我整理一份出来。”
“越黑越好，越脏越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另外，再把这个集团对汉东经济贡献的正面材料，也整理一份。”
“两份材料，都放在我这儿。”
“赵立春不是想把水搅浑吗？那我就把这潭水，给他彻底煮沸了！”
高育良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我倒要看看，他赵立春敢不敢让整个汉东给他陪葬。”
“到时候，我拿着这两份东西去京城，当着所有人的面，好好跟他们说道说道。”
“我高育良这个省长，究竟是在维护汉东的经济，还是在包庇腐败！”
祁同伟用力地点了点头。
姜，还是老的辣。
老师这一手，直接从棋子变成了棋手，反将了赵立春一军。
就在这时，祁同伟的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老师，我想起一件事。”
“前段时间，赵立春在京城，是不是接见过李达康？”
高育良眉毛一挑。
“确有其事，当时还上了新闻，说是老领导关心汉东的发展。”
祁同伟继续说道：“李达康现在手上最大的政绩工程，就是京州的光明峰项目。”
“我记得，这个项目就是当年赵立春还在汉东的时候，力排众议，亲自拍板定下来的。”
“老师，您说……这会不会也是赵立春留下的一步棋？”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高育良敲击沙发扶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盯着祁同伟，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异。
这个学生，真的长大了。
他已经能从蛛丝马迹里，嗅到权力博弈的血腥味了。
没错。
赵立春见李达康，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政治信号。
他是在告诉所有人，李达康是我的人！
光明峰项目，是我赵立春留给汉东的“遗产”！
谁要是敢动李达康，谁要是敢查光明峰项目，就是跟我赵立春过不去！
“好啊。”
高育良缓缓吐出两个字。
“真是好一招连环计。”
“一边用发改委敲山震虎，逼我们投鼠忌器。”
“一边又拉拢李达康，巩固他在汉东的旧部势力。”
“这是在逼我们站队，也是在给沙瑞金下最后通牒啊。”
高育良猛地站起身。
不能再等了。
必须抢在赵立春的棋子全部落定之前，打乱他的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