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斜照在床单上，映出一道窄窄的亮边。苏雨宁的手指动了动，从睡梦中浮上来，眼皮还沉着，但意识已经醒了。她没睁眼，却感觉到那只手还在——顾砚辞的手，仍旧包着她的，掌心温热，脉搏一下一下贴着她的皮肤。
她缓缓睁开眼，看见他正低头看着她，眉眼在暗处显得格外深。他没说话，也没移开视线，像是已经这样看了很久。
“你一直这样守着，是不是也怕我消失？”她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
他没躲这个问题，反而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我不是怕你消失，是怕我自己来不及说。”
他慢慢站起身，却没有走开，而是坐到了床沿，离她很近。床微微往下沉了一点，他的膝盖几乎碰着她的腿。
“雨宁，我们签的是三年协议。”他顿了一下，目光始终没离开她，“可我的心，早就超期服役了。”
她喉咙动了动，没出声。
他继续说：“我知道你一直在防着。不是防外人，是你连自己都不敢信。你觉得感情是负担，是弱点，所以宁愿用协议、用距离、用冷静来保护自己。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在等一个答案。”
她想抽回手，但他没松。
“第一次见你，你在民政局门口站着，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有点皱，手里攥着文件袋，低头看表。”他声音低下去，“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人怎么看起来，像是来赴一场不想赢的赌局？”
她睫毛颤了下。
“可你抬头的时候，眼神一点没软。那种冷，不是装的，是真经历过什么才有的。”他停了停，“就在那一刻，我忽然不想让这场婚姻变成一纸空文。我想让你知道，有人愿意为你打破规则，哪怕只是蹲下来，替你扶正歪掉的鞋跟。”
她鼻尖发酸。
“后来你帮外公争取权益，一个人查资料写诉状；你在公司被泼脏水，一句解释都不多说；你熬夜改方案，凌晨三点还在改ppt……”他声音沉下来，“我不是因为你需要我而留下。是因为每次看到你咬牙撑着的样子，我都忍不住想，如果我不在，谁还能接住你？”
她终于开口，声音发涩：“可我们现在开始，是不是太冒险？三年后你说结束，我会比现在更痛。”
“我不承诺永远不伤害你。”他伸手，指尖轻轻擦过她手背未拆线的伤口边缘，动作极轻，“但我承诺——每一次选择，都会把你考虑进去。不是施舍，不是补偿，是并肩。”
她眼眶红了，却没低头。
“其实……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可能是你为我挡下那辆车的时候，也可能是你蹲下来帮我捡书的时候。那天你膝盖沾了灰，还问我疼不疼……可你自己手臂都破了。”
她抬眼看他，“但我现在能确定——我不想再假装了。我不想再用‘协议’当借口，也不想再对自己说‘这只是权宜之计’。我想和你，试试看真正的感情。”
他静了几秒，然后慢慢俯身，额头抵上她的。呼吸交错，温度相融。
“这次，不是契约，是我们选的路。”他说。
她没退，手指一点点收紧，回握住他的。
窗外晨光微亮，天色由深灰转成淡青。空调发出轻微的送风声，药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进管子。床头的水杯倒映着微弱的光，水面轻轻晃了一下。
顾砚辞仍坐在床边，另一只手抚上她肩头，小心避开纱布，将她往里侧轻轻带了带，“靠好，别着凉。”
她顺着他动作靠实，肩膀贴着枕头，眼睛却一直看着他。
“你昨晚睡了多久？”她问。
“够用。”他答。
“骗人。”她盯着他眼底的暗影，“你根本没睡。”
他没否认，只说：“你醒着，我就不能睡。”
她抿了抿唇，“那你现在躺一会儿。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他摇头，“我不困。”
“你少来。”她声音软但带着倔，“你要是再硬撑，我就叫护士换人陪护。”
他笑了下，眼角的纹路浅浅展开，“威胁我？”
“说到做到。”她瞪他一眼，又缓了语气，“我没事了，真的。伤口在好，精神也在恢复。你再这么熬下去，等我出院了，你还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
他沉默片刻，终于松口：“行，我眯一会儿。”
他起身想拿毯子，她却突然拉住他手腕。
“别走太远。”她说，“就在这儿。”
他点头，把椅子拉近床边，坐下后顺势靠向床沿，手仍搭在她手边。
她看着他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没过多久，他的头微微偏了下来，额角轻轻蹭到她肩膀。
她没动。
手指一点点挪过去，轻轻覆在他手背上。
他的手很暖，骨节分明，掌心有一道旧疤，她以前见过，却从没问过来历。现在她用拇指慢慢擦过那道痕，像在记住什么。
病房安静得只剩呼吸声。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阳光悄悄爬上了床尾。监护仪绿光一闪一闪，节奏平稳。
她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忽然觉得心里某个一直绷着的地方，松开了。
原来被一个人坚定地选择，是这种感觉。
不是施舍，不是怜悯，也不是责任。
是他明明可以转身，却偏偏停下脚步，回头对你说：我愿意试。
她轻轻吸了口气，闭上眼。
再睁眼时，天已大亮。顾砚辞还在睡，姿势没变，但手已经自然地勾住了她的指尖。
她没吵他。
只是静静躺着，听着他的呼吸，数着窗外树叶摇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睫毛动了动，睁开眼。
第一件事，是看她。
“醒了？”他嗓音哑。
“嗯。”她应。
他没松手，反而把她的手往掌心拢了拢，“做了个梦。”
“什么梦？”
“梦见我们吵架。”他扯了下嘴角，“为一顿晚饭吃什么，争得面红耳赤。你摔筷子，我堵门，最后你气得抄起拖鞋砸我。”
她愣了下，随即笑出声，“然后呢？”
“然后我跪沙发认错，端茶倒水外加保证以后厨房你说了算。”他看着她，“醒来发现你在笑，就觉得——这梦挺值得。”
她笑着摇头，“现实哪有那么容易妥协。”
“那现在呢？”他问，“如果我说，我想继续这个梦，你想不想一起演下去？”
她没立刻答。
阳光照在两人手上，十指相扣，影子连成一片。
“我已经在演了。”她说，“而且，不想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