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点整。
江城美术学院，三号教学楼。
整栋楼都被一种诡异的死寂包着，只有四楼最深处的那个房间，还透出一点点不怀好意的灯光。
404画室门口，诡异行为学研究所的全体成员，正进行着他们建所至今的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战前会议。
当然，这个全体成员，满打满算也就四个人。
“根据模型推演，画中人的执念核心，是对现代艺术审美霸权的控诉跟反叛。”
林小漫站在一块便携式电子白板前，用一根激光笔指着屏幕上复杂的逻辑图，板着一张脸，严肃的像是在五角大楼做军事简报。
“它的攻击模式，很可能是通过画作释放一种认知污染波。当观察者的艺术鉴赏能力低于某个阈值时，就会被判定成俗人，然后触发它的空间拖拽机制。”
她推了推眼镜，看向苏眠。
“所以，执行官先生，这次行动的核心，就是要秀出我们极高的艺术素养。我们要让它信，我们是能懂它的知音。”
苏眠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听的是哈欠连天。
他听不懂什么审美霸权，也搞不懂什么认知污染。
他只知道，系统这次给的道具是【儿童涂鸦蜡笔】，这玩意儿跟“极高的艺术素养”这七个字，有一毛钱关系吗？
怕不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说人话。”苏眠很不客气的打断了她。
林小漫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把自己的语言系统从博士频道切到凡人频道。
“简单说，等会儿进去，别乱说话。”她指了指苏眠，“尤其别说‘这画的什么玩意儿’，‘我上我也行’这种话。”
“你就负责装深沉，摆个‘虽然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表情，必要时，可以飙几滴感动的泪，懂？”
苏眠：...
“我特么是来抓诡异的，还是来参加奥斯卡颁奖典礼的？”
“好了，各单位注意。”林小漫拍了拍手，开始下最后的指令，“数据采集部，检查所有频谱分析仪跟高能粒子探测器。后勤保障部，确保外部供电稳定。cEo...”
她看向苏眠，递给他一个全新的，带着金属光泽的耳麦。
“...戴上通讯器。记住，从现在起，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背后，是一个代表人类智慧结晶的，伟大的科学团队。”
苏眠戴上耳麦，只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发射到外太空的小白鼠。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直播间。
经历了上次的广场舞审判跟麻辣烫疗法，他的直播间人气已经稳定在五百万以上，弹幕的画风也变得愈发离谱。
【来了来了！诡异行为学研究所第一次团建！】
【赌一包辣条，宗主今天会用什么奇葩艺术形式硬刚对面的艺术家？二人转还是说相声？】
【前面的格局小了，我盲猜一个行为艺术——当场给诡异表演一个心碎成二维码！】
【只有我心疼漫姐吗？感觉她迟早要被宗主这不靠谱的家伙给整emo了...】
苏眠无视了弹幕的喧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沾满各色颜料的木门。
一股浓重的，混着松节油，丙烯颜料还有陈年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画室很大，四周乱七八糟的堆着各种画架，画板跟揉成一团的废画稿，像个被遗弃多年的战场。
月光从没拉窗帘的窗户里照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色块。
而画室的正中央，一个巨大的画架上，立着那幅画。
就是林小漫资料里的那一幅。
离近了看，那幅画给人带来的冲击力更强。
画上那个没五官的男人，身体用一种扭曲的姿态蜷着，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脸上那团黑色的旋涡，在月光下，好像在慢慢的，不怎么容易被察觉的转动着，像一个通往绝望深渊的口子，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整个空间都飘着一股压抑，绝望，让人喘不过气的阴冷味道。
“执行官，按我教你的，开始第一阶段接触。”耳机里传来林小漫冷静的声音。
苏眠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尴尬的表演。
他慢悠悠的走到画前，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头，摆了个自认很有范儿的姿势，对着画，开始深情的凝视。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过去。
画，没反应。
苏眠的腿都站麻了。
“林博士，它是不是...睡着了？”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不要分心！！！”林小漫呵斥道，“保持专注！你的生物脑波显示你在想今晚吃什么！这对画中人是一种侮辱！拿出你对艺术的尊重！”
苏眠嘴角一抽，只能继续对着那团黑色旋涡，进行“精神交流”。
他又站了五分钟。
直播间的观众都快睡着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敌不动我不动吗？】
【我感觉这诡异可能觉得宗主是个憨憨，懒得理他。】
【冷知识：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并且在想这人是不是有病。】
“不行。”耳机里，林小漫的声音透着点焦躁，“数据显示能量场太稳定了，它没被我们触动。要升级方案。执行官，现在，请你对这幅画，来一段发自肺腑的，充满情感共鸣的点评。”
点评？
苏眠整个人都麻了。
他对艺术的最高理解，就是“这画得真像”。
你让他点评这坨鬼画符？
“快！别犹豫！”林小漫催促道。
苏眠被逼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搜肠刮肚的回忆着自己看过的那些装逼影评。
他酝酿了一下感情，用一种低沉又沙哑的，自认很有磁性的声音，慢慢开口：
“这幅画...它...”
“它用一种后现代解构主义的笔触，深刻的剖析了工业文明对个体存在的异化与规训...”
“你看这流淌的线条，这破碎的色块，这充满张力的构图...它不是在画一个人，它是在画一个时代！一个被资本碾碎的，失魂落魄的时代！”
“这黑色的旋涡，不是虚无，是呐喊！是控诉！是对整个操蛋的世界，比出的最响亮的中指！！！”
苏眠越说越投入，越说越离谱，最后自己都快信了，眼角硬是挤出两滴鳄鱼泪。
然而。
那幅画，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画里那个男人脸上的漩涡，转都懒得转一下。
像是在说：就这？搁这儿背稿子呢？
“失败了。”
林小漫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失望。
“情感共鸣方案无效。它的防御等级，比我想象的要高。”
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执行官，你先待在原地，保持警戒。”
“我要...亲自进去，采集第一手的光谱数据。我不信，它能完全脱离物理法则！！！”
“喂！你疯了？！”苏眠大惊失色。
“这娘们儿，为了科学，真就不要命了啊！！！”
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林小漫已经开了画室的门，手里拿个形状古怪的，像手持雷达一样的仪器，快步走了进来。
“林博士！危险！”苏眠压着声音吼。
“科学，没有危险，只有未知。”
林小漫头也不回，眼神狂热的盯着那幅画，就像哥伦布看到了新大陆。
她一步步的，走到了画前。
“近距离观测，能量波动频率在7.3赫兹左右，跟人脑的a波高度重合...这是一种精神干涉，不是物理现象...”
她喃喃自语着，将手中的仪器，慢慢的伸向那幅画。
就在她的仪器，离画布不到十公分的瞬间。
异变，发生了！
整间画室的灯光，“滋啦”一声，啪的就灭了！
一股阴冷到极点的寒风，凭空冒出来，把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画稿吹的满天飞！
那幅画，活了！
画上那个无面男脸上的黑色旋涡，突然开始高速旋转，发出一阵阵像指甲刮玻璃一样的刺耳噪音！
一股强到没法抗拒的吸力，从画里爆了出来！
“不好！”
苏眠脸都白了，想冲过去拉她，但已经来不及了！！！
林小漫甚至连一声尖叫都来不及发。
她的身体，在苏眠惊骇的注视下，像被吸进黑洞的星光一样，被一下拉长，扭曲，然后“嗖”的一声，被整个吸进了那幅画里！
她手里的那个高科技仪器，掉在地上，屏幕闪了两下，彻底黑了屏。
画，恢复了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那幅画的内容，多了点东西。
在那个扭曲的无面男脚下，多出一个小小的，穿着白色职业装的，一样没有五官的女性身影。
她跪在地上，身体正一点点的变透明，像是在被脚下的黑色大地，慢慢的吞噬，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