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还在空旷的甬道里回荡，一股混杂着霉味和铁锈气的阴风就扑面而来，激得人汗毛直竖。
沈渊没废话，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手指猛地发力，“咔嚓”一声，那枚被体温捂热的蜡丸在他掌心瞬间粉碎。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是一声极其沉闷的机括咬合声，像是某种巨兽合上了下颚。
“千机引”里的特殊胶质瞬间卡死了地宫原本的流沙机关，但紧接着，地宫四壁成百上千个青铜铃铛像是被无形的手同时拨动。
“叮铃铃——！！”
这声音不再悦耳，而是像钢针一样直刺耳膜。
地面的青石板轰然塌陷，十二根合抱粗的青铜柱带着沉重的轰鸣声拔地而起，每一根柱子上都刻满了扭曲狰狞的符文，在这昏暗的空间里泛着令人作呕的血光。
“这就是景和帝那个老狐狸留下的后手？”林清瑶眯起眼，这哪里是什么陵寝，分明就是一个巨型的困兽笼，“锁蛊阵，进得来出不去，专门用来关押那些炼蛊炼废了的怪物的。”
“吱！”
一直蹲在她肩头的药灵显然没把这几根破柱子放在眼里，后腿一蹬就要往柱顶上窜，想去占个高地。
结果刚碰到那青铜柱的边缘，就像是撞上了一堵烧红的铁墙。
“嗷呜！”
小白狐狸惨叫一声，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被弹了回来，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刹住车，原本顺滑的白毛都焦了一块。
“烫烫烫！这鬼柱子咬人！”药灵两只前爪疯狂刨地，龇牙咧嘴地低吼，“主人小心！这阵法是活的！这里面流的不是水银，是活人血！还是那种刚死不久、怨气冲天的血！”
活人血？
林清瑶心头一跳，迅速蹲下身。
借着青铜柱上发出的幽光，她看清了那些石板缝隙里填着的并非泥土，而是一种暗红色的粉末。
她伸出食指，指尖轻轻捻起一撮，放在鼻端嗅了嗅。
一股甜腻到让人反胃的腥味直冲天灵盖。
“心蛊灰。”林清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眸底闪过一丝狠戾，“取一百名纯阳童子的心头血，混合着断肠草烧成灰，用来镇压至阴至邪的母蛊。楚晚晴这个疯子……她这是把自己当成祭品在炼？”
话音未落，那十二根青铜柱的底部突然毫无征兆地窜起幽蓝色的火焰。
火光摇曳，并没有散开，反而像是有了灵智一般，在阵法中央迅速凝聚。
不过眨眼间，一道曼妙却虚幻的身影便在那蓝火中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
一身繁复的南疆祭司长袍，发髻高挽，眉眼间带着那种让人看一眼就想跪下磕头的慈悲，可嘴角却勾着一抹极度违和的戏谑。
“清瑶，我的好孩子。”
那幻影开口了，声音空灵，像是从四面八方同时钻进耳朵里，“你终于来了。也不枉娘亲在这个鬼地方等你这么多年。”
她在那火焰中轻轻转了个圈，像是展示一件新衣服一样展示着自己那虚幻的身体，眼神里透着一股贪婪的狂热：“你看，这具身体，本就是为你准备的最好的礼物。”
“呕……”
旁边的沈昭本来就重伤未愈，被这阴间场面一刺激，扶着墙就是一阵干呕。
他肩膀上的伤口崩裂，殷红的鲜血滴落在地板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血滴刚一落地，就像是被海绵吸收了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那地板上的符文红光大盛。
“别……别信她的鬼话！”沈昭脸色惨白，大口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那团幻影，“我想起来了……当年师父……不，那个老头子之所以要烧藏经阁，根本不是为了销毁禁术！”
他踉跄了一步，指着楚晚晴的幻影吼道：“是因为他发现这个毒妇把‘替命蛊’反向种进了自己体内！她想用我和你的心头血做引子，把你那个什么‘药王血脉’抽干，去激活她体内的那块骨头，给她自己重塑肉身！”
林清瑶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原来如此。
什么母女情深，什么家国大义，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夺舍”的预演。
楚晚晴不仅想要她的血，还想要她的命格，甚至想要彻底取代她成为新的“药王”。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更留不得你了。”
火焰中的楚晚晴轻笑一声，手指轻轻一勾。
原本静止的十二根青铜柱突然开始旋转，无数道看不见的风刃在阵法中疯狂切割，那是“千刀万剐”的前奏。
“动手！”
林清瑶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喝。
她看似被那风刃逼得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后仰倒，实则右手极快地从发间抽出一根毫不起眼的银簪。
那簪子尖端，泛着一抹诡异的蓝。
“断魂露”，药宗禁药榜第三，不杀人，只诛心。
它能在一个呼吸间切断蛊虫与宿主之间的精神链接，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中了这毒也得当场变瞎子聋子。
但这毒有个苛刻的条件——必须以施毒者的一缕本命真气为引，送入阵眼。
林清瑶根本没打算躲。
她在那风刃即将割破喉咙的瞬间，身形诡异地一扭，借着摔倒的惯性，整个人像是一条滑腻的游鱼，直接扑向了阵法最中心的那个凹槽。
“噗！”
银簪狠狠刺入地面。
林清瑶闷哼一声，那不仅是刺入石头的反震力，更是真气被强行抽离的剧痛。
“滋啦——！”
原本幽蓝色的火焰，在接触到那银簪的一瞬间，竟然变成了惨厉的惨绿色！
“啊——！！”
那团原本高高在上的幻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不像人，倒像是某种野兽濒死前的哀鸣。
幻象崩碎。
在那消散的火光之后，一个原本隐匿在暗处的身影终于被迫显出了原形。
那是楚晚晴。
或者说，那是曾经的楚晚晴。
此刻的她，左半边脸依旧美艳动人，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
但她的右半边脸……密密麻麻地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片，那只右眼已经彻底没有了眼白，变成了一只金色的、冰冷的竖瞳！
她的右手也不是手，而是一只巨大的、类似于螳螂前肢般的骨镰，上面挂满了黏腻的粘液。
半人半蛊！
“怪物……”沈昭瞪大了眼，连呼吸都忘了。
“就现在！”
一直蓄势待发的沈渊动了。
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交流，在楚晚晴现形僵直的那一瞬间，手中的龙鳞短刃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取那个怪物的左肩胛骨！
“笃！”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短刃精准地钉入肉体，但这声音不对劲。
没有鲜血喷涌，甚至没有切开肌肉的触感。
伤口处翻卷开来的不是红肉，而是一团团白色的、正在疯狂蠕动的虫卵！
“该死！”沈渊一击即退，那虫卵爆开的汁液溅在地上，瞬间将青石板腐蚀出一个大坑。
“吱吱吱！”
混乱中，药灵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冲向地宫角落里的一堆枯骨。
它两爪子刨开上面的乱石，从里面拖出了一截已经焦黑变形的脊椎骨。
“主人！你看这个！”药灵举着那截骨头尖叫，“这是人的脊椎骨！但里面是空的！骨髓早就被挖干净了！”
它猛地转头，指着还在痛苦嘶吼的楚晚晴，“那个疯婆娘根本没有重新炼制容器！她是把真的‘药王骨’硬生生敲碎了，嵌进了她自己的脊柱里！她把自己的骨头当成了培养皿！”
林清瑶死死盯着药灵爪子里的那截废骨，又看向不远处那个正在痛苦地试图拔出短刃的半人半蛊的怪物。
在那怪物裂开的后背衣衫下，隐约可见一截散发着温润玉色的脊骨，正随着她的呼吸一明一暗地闪烁着。
那光泽……
林清瑶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曾经挂着一块母亲留给她的护身玉牌，直到十岁那年莫名其妙地碎了。
那种温润的触感，那种仿佛血脉相连的悸动……
原来，她从小戴着的，就是一块边角料。
而真正的核心，一直都在这个杀人凶手的身体里，靠着吸食无数人的鲜血，在等待着复活的那一天。
“轰隆隆……”
就在这时，地宫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比刚才还要沉重的机括声。
那十二根青铜柱后的石壁，竟然缓缓向两侧滑开。
一股比外面还要寒冷刺骨的白气涌了出来，瞬间让地面的积水结了一层薄冰。
在那白气弥漫的尽头，一条蜿蜒向下的白玉阶梯显露出来。
而在那阶梯的最深处，隐约悬浮着一具通体晶莹剔透的棺椁。
棺盖之上，没有雕刻龙凤，也没有铭刻经文。
只有一幅巨大而诡异的浮雕：
两个赤身裸体的婴儿紧紧相拥，而连接他们的脐带，被雕刻成了一条粗大的锁链，死死地缠绕在彼此的脖颈之上。
生死同命，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