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微生静立在流光溢彩的古树下,目光掠过与灵兽相依的先民身影,心底却是一片清明。
自踏入这遗迹,知晓了老者全盘计划的那一刻起,种种线索便已在心中串联成线。
老者这番苦口婆心,她听着,却并未全盘接受。
信,?更是谈不上。
他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她的血脉隐秘,固然有他所说的,为了取信于她,为了逼她走出温室的原因。
但此举带来的后果,却是灾难性的。
那段被尘封了三万年的先民历史,因此而被掀开了一角。
而她,则瞬间从被宗门庇护的弟子,变成了身怀异宝、血脉特殊的众矢之的,几乎站在了整个当下修仙界的对立面。
原本,天炎宗还能成为她的后盾,李怀素师叔或许还能周旋一二。
可经此一事,为了宗门利益与清誉,天炎宗几乎注定会放弃她。
可以想见,一旦走出这遗迹,她将面临的,是何等孤绝的境地,真正是形单影只,举世皆敌。
这老者,当真仅仅是为了她好,为了传承不断吗?
段微生将这些翻涌的思绪死死压在心底,面上未露分毫,依旧是一副略带忧伤迷茫的模样。
她想知道,这藏身于魂幡中的老者,如此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将她推入如此险境,其深处,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目的?
她轻轻叹息一声,声音带着彷徨,开口问道:“那……前辈,您想让我怎么做呢?”
老者那苍老的声音在段微生识海中回荡:“你如今首要之事,是尽快强大自身,并真正掌握幽冥血魂幡的力量,你若肯唤我一声‘师父’,我便指引你前路,告知你具体该如何行事。”
段微生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顺着话头追问:“掌握魂幡的力量?前辈,您指的是何种力量?”
“自然是吸纳魂魄,淬炼先民之灵之力。”老者回答得理所当然,仿佛在阐述天地至理,“此幡乃沟通生死、承载真灵之圣物,此乃其根本伟力之一。”
吸纳魂魄?
她按下心头翻涌的疑虑,转而抛出另一个关键问题,语气沉重:“可是前辈,您也说了,三万载岁月流逝,外界修士体内,先民血脉早已稀薄不堪,与后来者的血脉混杂难分,若依您所言,要净化魔气,让先民英灵重归天地,那这混杂了各方血脉的魂魄……又当如何区分、如何处置?难道魂幡还能辨别不成?”
老者似乎对她的追问并不意外,声音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痴儿,何须此刻纠结于此?待你修为精进,对魂幡的掌控臻至化境,自然能明辨本源,炼化芜杂,眼下多想无益,勤加修炼才是正途。”
炼化芜杂?
听到这个词,段微生心底的疑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深了。
这轻描淡写的“炼化”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是提炼出纯粹的先民真灵,还是……像魔修一样使用魂幡?
她不再多问,只是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腾的思绪。
这位口口声声为了先民传承的老者,其真正的目的,似乎远比她想象的更要幽深难测。
段微生不动声色地移开半步,目光掠过遗迹的山水:“前辈是让我在此地修炼?”
“我会教你用这魂幡进行修炼,”老者的声音在段微生识海中缓缓流淌,“因为这魂幡本就是先民修炼体系的精髓所在。”
他继续解释道:“外界那些打坐吐纳的法门,不过是拾人牙慧,真正的先民修炼之道,在于与天地万灵共鸣,这魂幡能助你感应最纯净的先天之灵,更能引导你与这片遗迹中的自然之力交融。”
段微生不动声色地问道:“如此修炼,与外界功法可会冲突?”
“冲突?”老者的笑声带着几分傲然,“当你见识过真正的天地大道,又怎会留恋那些旁门左道?这魂幡能助你洗练经脉,重塑根基,不过......”
他话锋一转:“修炼此法需要特殊的血脉引导,这正是我选择你的原因。你的大罗天血脉,是开启这道门的唯一钥匙,你需要用自己的血来血祭,真正打开魂幡——”
老者话音未落,段微生已自然地转向另一侧,望着在云端嬉戏的青鸾问道:“这般神奇的遗迹,还能存在多久?”
“十年。”老者顿了顿,“不过此地时光流速与外界不同,外界不过一年光景。”
段微生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问道:“那位创造此地的先民圣人,如今在何处?”
识海中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圣人为维系这片净土,早已与天地法则相融,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
“原来如此,”段微生轻轻抚过身旁的古树,忽然转身,“那前辈与圣人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对这些秘辛了如指掌?”
魂幡微微颤动,老者的声音带着几分追忆:“我乃圣人座下执幡使者,当年亲眼见证这片净土被封存,三万年来,我一直在等待身负大罗天血脉的传承者。”
段微生垂下眼帘,老者的说辞看似合理,却让她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
段微生心中警铃大作。
这老者对血脉之力如此执着,其中必有蹊跷。
她暗自思忖,绝不可轻易将自身精血交付,不如先佯装配合,静观其变。
她展颜一笑,故作轻松地环顾四周:“此处灵气充盈,正是修炼共鸣周天的绝佳之地,前辈,不如让我先自行尝试一番,熟悉此间环境再说。”
魂幡上的流光微微一滞,老者的声音明显压抑着某种情绪:“好,你且先适应此地的灵气流转。”
段微生敏锐地捕捉到老者语气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她不动声色地盘膝坐下,假装开始调息。
她脑中思索着,老者是不是先民,她认为存疑,但他肯定是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先民的往事,他也能看出段微生就是先民……
他若真是先民,定然想保留她这样的火种,而不是将她推到众人的对立面。
那只有一个可能——
他,是为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