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它们？”
周辰看着凌素那双因激动和渴望而重新焕发出璀璨光芒的眼眸，缓缓地摇头。
“凌姑娘，你的思想又走入了一个误区。”
“为何一定要‘杀死’？”
他扶着凌素重新站起身。
“大自然自有其法则，万物相生，亦相克。”
“能致人死命的‘小生命’，自然也有能克制它们、甚至以它们为食的另一种‘小生命’。”
“我们要做的不是去创造什么神药。”
“而是去自然界中找到那些最强大的‘小生命’，然后将它们培养成我们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用一种“虫子”去杀死另一种“虫子”？
凌素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
她只是麻木地、呆滞地听着眼前这个男人不断地从口中吐出那些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疯狂理论。
“走吧。”周辰拍了拍手，“理论课到此结束。”
“现在，开始我们的实验课。”
“我让你亲眼看看，我是如何找到并培养出我们最强大的‘援军’的。”
……
接下来的几天，凌素彻底沦为了周辰的“药童”。
她过去二十年所有的骄傲和学识都被彻底清零。
她像一个最虔诚也最笨拙的小学生，跟在周辰的身后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他下达的每个在她看来都充满了荒谬和不可理喻的指令。
第一步，制作“土壤”。
周辰没有用药王谷内那些充满了灵气的仙土。
他让铁牛等人用最普通的谷物和肉汤熬制成了一锅锅粘稠的、充满了营养的“糊糊”。
然后，他将这些“糊糊”分装在了数十只经过烈酒浸泡和烈火灼烧、进行了严格“消毒”的陶碗之中。
“这是为我们的‘士兵’准备的‘兵营’和‘粮草’。”周辰解释道，“只有最肥沃的‘土壤’才能培养出最强大的‘战士’。”
第二步，寻找“兵种”。
周辰下达了第二个更让凌素无法接受的命令。
他让黑狼卫的队员们去山谷里那些最潮湿、最阴暗、最污秽的角落，去收集所有发了霉、长了毛的腐烂的东西！
腐烂的果皮……
长了绿毛的面包屑……
甚至，是墙角处那些黏滑的青黑色霉菌……
这些在凌素看来充满了“秽气”和“毒素”、平日里连碰都不愿碰一下的污秽之物，此刻却被周辰视若珍宝。
“先生……您……您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凌素忍着恶心，不解地问道。
“当然是筛选‘兵王’。”周辰的回答理所当然，“你以为能杀死‘敌人’的强大‘援军’会生长在那些干净漂亮的地方吗？”
“不。”
“它们就隐藏在这些你最看不起的腐烂与污秽之中。”
第三步，接种与培养。
周辰戴上用兽皮特制的手套，用一根根消过毒的木棍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收集来的五颜六色的霉菌“接种”到了那些装满了“营养糊”的陶碗之中。
每只碗里只接种一种。
然后，他将这些陶碗全都搬到了一个他特意搭建的温暖而又潮湿的木棚里。
“好了。”做完这一切，周辰拍了拍手，“我们的‘新兵’已经入营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它们在这片肥沃的‘土壤’里相互厮杀、相互吞噬。”
“最终，决出那个唯一的‘王者’！”
……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而又煎熬的，尤其对凌素而言。
她每天都会去看那些陶碗几十次，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霉菌在碗中疯狂地生长、蔓延，散发出各种各样古怪的气味。
她的内心充满了忐忑，充满了怀疑，却又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抑制的病态的期待。
她真的能从这些污秽之物中找到那个能拯救生命的“王者”吗？
终于，第五天。
当凌素再次走进那个温暖的木棚时，她闻到了一股与之前几天那股腐败的酸臭味截然不同的、清新的泥土般的芬芳。
她的心猛地一跳！
她快步走到那排陶碗前！
只见大部分的陶碗里依旧是那副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模样。
唯有最角落里那只接种了“青绿色霉菌”的陶碗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碗中那片青绿色的、如同绒毛地毯般的霉菌生长得极为旺盛！
而最关键的是！
在这片青绿色霉菌的周围！
竟然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圈宽约半指的清晰的“无人区”！
所有其他的杂色霉菌在生长到这个“无人区”的边缘时，便仿佛遇到了天敌一般纷纷枯萎、死亡，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一个完美的“抑菌圈”！
“成功了……”凌素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抖。
她不需要周辰的解释！
她自己便能看懂这幅画面所代表的神迹！
她找到了！
她真的找到了那个能杀死其他所有“小生命”的“王者”！
她发疯似的跑出木棚，拉着正在指导穆青寒进行康复训练的周辰冲到了那只陶碗前！
“先生！快看！快看！”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
周辰看着那个完美的抑菌圈，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运气不错。
他从那片青绿色的霉菌之上小心翼翼地刮取了一点样本。
然后，放在了那台被凌素奉为“神器”的土法显微镜之下。
他又从旁边一碗早已腐败的肉汤里取了一滴样本，滴在了同一个云母片之上。
“来。”他对凌素说道，“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凌素颤抖着将眼睛凑上了目镜。
视野之中，一场无声却又惨烈无比的微观战争正在上演！
一边，是那些奇形怪状、疯狂蠕动的“致病菌”。
而另一边，当那些青绿色的“王者”的孢子飘散过去时，所有接触到它们的“致病菌”都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
瞬间便停止了蠕动！
身体开始溶解、崩溃，化为虚无！
势如破竹！
摧枯拉朽！
单方面的屠杀！
凌素的身体猛地一晃！
她失魂落魄地向后退了两步，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之上，缓缓地滑坐到了地上。
眼见为实。
她终于亲眼见证了周辰口中那场发生在微观世界里的“战争”。
也亲眼见证了那个男人是如何像一个创世的神明般，亲手“制造”出了足以终结这场战争的“神兵”！
她学了二十年医，救人无数，到头来……
她甚至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而这个男人，却早已将敌人的千军万马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份认知彻底击溃了她作为药王谷传人最后那点可笑的骄傲。
她看着周辰，看着那个正在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珍贵的“青霉菌”收集起来的男人。
她的眼神里不再有任何的挣扎和怀疑，只剩下无尽的迷茫、敬畏和一丝彻底解脱后的虔诚。
她轻声说道：
“先生。”
“从今天起。”
“凌素……愿为您执鞭坠镫。”
“重头学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