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拍船板?”崔瘸子独眼斜睨着他,带着嘲讽,“那是‘水菩萨’在清道!给‘眼’守门的玩意儿!”他灌了口酒,辛辣的气息似乎压下了某些翻腾的记忆。
“‘归墟之眼’,那是传说里通着九幽黄泉的阴河入口!巫傩那些疯子,把祖宗的骨头渣子都埋那儿,用阴兵看着,就等着哪天用活人血祭,把地底下的‘祖宗’请上来呢!”他枯爪点了点皮卷上的“眼”字,“这东西,就是张催命符!拿着它找‘眼’,跟提着灯笼闯阎王殿没区别!”
“守潭人也在找它。”张清明平静地补充,“还有祖灵柩里的东西。
”“守潭人?”崔瘸子独眼微眯,“巫傩祖庙看坟的那个老鬼?那就更热闹了!他守着‘门’,自然想找‘钥匙’!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玩味,“你们在锁龙桩底下撞见的那具巫傩尸骨…嘿嘿,可未必跟那守坟的老鬼是一条心!”
“感觉…像…像被链子锁住的狗…对着主人…龇牙…”林薇薇抱着胳膊,在角落里小声补充,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丫头灵性!”崔瘸子意外地看了林薇薇一眼,“那桩子底下埋着的,怨气冲天,却又被‘镇’字诀锁得死死的,像个填了万年火药的黑罐子!你们掰下这铜片,等于拔了罐子上的塞子…等着吧,那罐子里的‘气’,迟早得找地方泄出来!”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张清明,“泄到你这条‘冻河’胳膊上,还是泄到别处…嘿嘿,难说!”
“您知道怎么避开‘水菩萨’,接近‘眼’?”张清明直接问核心。
“避开?”崔瘸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玩意儿是‘眼’养在黄河里的看门狗!闻着生人味和‘钥匙’味就扑!除非你能变成死人,或者…”他独眼再次钉在张清明右臂上,“…你这身‘冻河’气够硬,硬到能冻住那‘水菩萨’一瞬!不过就你这半吊子,冻个铁线水虱都费劲,想冻住‘水菩萨’?做梦!”
他顿了顿,看着张清明沉静的脸,突然压低声音:“真想摸到‘眼’边?倒是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找条‘熟路’的船!”
“熟路?”老泥鳅疑惑。
“老鸹渡里,有条‘黑鲶鱼’。”崔瘸子独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大名没人叫,都叫他鱼爷。
那老小子,祖上三辈都在黄河上跑鬼门关的买卖,专给‘下面’运东西。
他那条破船,船底刻着避水咒,船头供着河伯像,寻常的水鬼精怪轻易不招惹。
据说…他年轻时候,给他爹扶灵,误打误撞进过‘鬼拍滩’的‘阴水道’,活着出来了!他爹的棺材,就沉在那条水道里!”
“他能带我们进阴水道?”张清明追问。
“带?”崔瘸子嗤笑,“那老东西滑溜得比他外号还邪乎!棺材本厚着呢,等闲东西打动不了他。
而且…”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诡秘,“那水道邪门得很,活人进去,九死一生。
他肯不肯为了钱再赌一次命,难说。
就算肯,你们也得有命跟他走到水道口!”
他话音刚落,破木门外,毫无征兆地传来三声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
咚!
咚!
咚!
力道之大,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崔瘸子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独眼中寒光一闪,低喝道:“谁?!”
门外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一个沙哑、油腻、如同含着浓痰的声音贴着门缝挤了进来:
“崔爷…是我…‘黑鲶鱼’…有急事…求您救命…”
屋内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异。
说曹操,曹操就到?
崔瘸子拄拐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独眼透着门缝往外看。
昏黄的光线下,隐约可见门外站着一个矮壮的身影,穿着湿漉漉的黑色油布雨衣,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只露出一截肥厚油腻的下巴。
“滚!老子睡了!”崔瘸子没好气地低吼。
“崔爷!真…真救命啊!”门外“黑鲶鱼”的声音带着哭腔,急促而惊恐,“我…我船上…闹…闹‘水菩萨’了!压不住了!求您…求您给道‘镇船符’!多少钱都行!”
“水菩萨?!”崔瘸子脸色微变,猛地拉开木门!
门外,一个矮胖如球的男人几乎是滚了进来,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鱼腥和河水寒气。
他慌乱地扯下雨帽,露出一张布满横肉、此刻却吓得煞白的圆脸,小眼睛惊恐地四处乱瞟,正是“黑鲶鱼”。
他根本没注意屋里的张清明等人,扑到崔瘸子跟前,带着哭腔:
“崔爷!真邪门了!就在刚才!船过‘鬼拍滩’的乱石口子,明明躲着漩涡走的!船底…船底突然就响了!咚!咚!咚!跟有人拿大锤砸船板似的!我…我趴在舱板缝往下看…您猜怎么着?”他声音抖得不成调,“…水里…水里漂着…漂着一大片白惨惨的头发!头发底下…是…是张泡烂了的女人脸!正…正咧着嘴冲我笑!那眼珠子…跟死鱼一样白!我吓得魂都飞了!刚爬起来,船尾又响了!更重!像是…像是要把船凿穿!”
他猛地抓住崔瘸子的胳膊,力气大得出奇:“崔爷!我知道您有真本事!求您!给道厉害的符!镇住它!多少钱!我…我船上有刚收的‘硬货’!都给您!”
崔瘸子被他晃得皱眉,独眼却锐利地扫过黑鲶鱼油光光的后脖颈——那里,衣领掩盖下,似乎有一小块皮肤颜色异常暗沉,像是一个模糊的烙印?
他不动声色地甩开黑鲶鱼的手,嘶哑道:“慌什么!‘水菩萨’索命,也是讲规矩的!你船上…是不是新沾了不该沾的东西?或者…藏了不该藏的人?”他意有所指地,目光缓缓扫过屋内的张清明三人。
黑鲶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气息奄奄的陈斌、脸色苍白的林薇薇,以及那个站在阴影里、右臂缠着布条、眼神沉静得有些过分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