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队长……她是位女子……算算年龄现在也该三十七八了。”袁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声音依旧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千虫草修,修为帝阶三重……身边还有一位女子,现应该三十四五了,也姓苗,似乎是她妹妹。修为神阶七重,但是……”
袁汉说到这里,话语戛然而止,脸上露出了极其怪异的表情,混杂着难以置信和后怕,仿佛回忆起了某种违背常理、令他世界观崩塌的景象。
我和杨仇孤心头同时一震。帝阶三重!那位素未谋面的三队队长,竟有如此恐怖的实力!但转念一想,玉行道人作为七队队长已是帝阶四重,三队队长有此修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千虫草修”的名头,配合帝阶修为,光是想象就让人不寒而栗。
杨仇孤眉头紧锁,周身原本略微收敛的阴寒尸气再次弥漫开来,使得书房内的温度骤降。他伸出苍白的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手中那块墨黑色的“叁-蛇”玉牌,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在这寂静而压抑的空间里,如同催命的鼓点。他没有说话,但那股冰冷的不耐烦与压迫感,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胁。
“好好好……我说……我说……”袁汉被这无形的压力逼得几乎崩溃,他担忧地瞥了一眼内室方向,那里,他的孩子似乎被这骤然加重的尸煞之气彻底慑住,僵立在门口,小脸煞白,连哭泣都忘了,如同一尊被冻结的小雕像。
袁汉猛地转回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语速极快地低吼道:“她妹妹是……光暗同体!”
光暗同体?!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我和杨仇孤脑海中炸开!光与暗,乃是天生对立、相互冲突的两种极致属性,怎么可能共存于一人之身?这完全违背了修炼界的常识!若强行容纳,唯一的结果便是灵力失控,爆体而亡!
我们看向袁汉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怀疑与审视。杨仇孤敲击玉牌的手指停下,冰冷的杀意开始凝聚。
“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上前一步,灵阶七重的引力领域不再掩饰,如同无形山岳般轰然压下!空气变得粘稠沉重,袁汉只觉得周身骨骼咯吱作响,呼吸骤然困难,脸色由白转青,额头上青筋虬结,几乎要跪倒在地。
“是……是真的!我亲眼目睹!”袁汉在巨大的压力和死亡的恐惧下,嘶声力竭地大喊出来,声音带着破音的尖锐和求生的疯狂,“她用太极调和光暗!光与暗在她身上并非冲突,而是如同阴阳鱼般流转不息!那景象……我绝不会看错!她抬手间,一半圣洁如光,一半深邃如夜!”
太极调和光暗?
我和杨仇孤再次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凝重。如果袁汉所言非虚,那这位苗队长的妹妹,所走的道路是何等惊世骇俗!以太极之意统御光暗,这需要对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拥有何等精妙的掌控力与何等强大的神魂才能做到?这已经超出了普通修炼者的认知范畴。
袁汉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才那番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勇气。他眼神涣散,显然那段关于“光暗同体”的记忆,至今仍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内室那孩子细微的、压抑的抽泣声隐约可闻。
我们得到了远超预期的信息。不仅确认了三队队长的恐怖实力和手段,更得知了她那位更加诡异、打破常理的妹妹的存在。禁卫军三队,“司诡谲奇技”,果然名不虚传。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杨仇孤缓缓收起了玉牌,弥漫的尸气也随之收敛。他看向我,微微颔首。
我知道,策反的第一步,已经成功。袁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在“三队”这面骇人旗帜的阴影下,为了保全家人,他不敢再有丝毫隐瞒。
“现在,”我散去引力领域,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你知道的,关于行豹和蚀灵散的一切,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袁汉瘫软在地,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在“禁卫军三队”这块金字招牌的威慑下,他所有的侥幸和顽抗都化为乌有。为了身后那瑟瑟发抖的妻儿,他选择了屈服。
“我……我愿意为大人做事……”他声音沙哑,带着认命般的颓唐,“行豹的蚀灵散主要工坊……在城西废弃的‘永丰粮仓’地下,那里有阵法遮掩,入口在第三号仓廪的东角……看守有……”
他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的情报一一吐出,包括工坊的守卫力量、换岗时间、行豹最近可能的藏身之处,甚至还有几条隐秘的运输线路。何源在一旁迅速记录,眼神越来越亮,这些情报至关重要。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我们不再停留。留下袁汉失魂落魄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我们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撤离了这座宅院。
夜色依旧深沉,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我们沿着僻静的小巷,准备返回临时据点,整合情报,制定下一步雷霆行动。
就在经过一条狭窄巷道的中段时,走在我身侧的杨仇孤脚步微微一顿,他那总是笼罩在阴郁中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异样。他蹲下身,苍白的手指拂过墙角一块不起眼的青石板。
我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只见那青石板的缝隙处,凝结着一小片极其细微、几乎与夜露融为一体的冰晶。那冰晶的形状颇为奇特,并非自然形成,反而像是一朵……刻意雕琢的、含苞待放的梅花。
冰花?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华州城气候湿润,虽已入秋,但远未到结冰的程度!这绝非自然现象!
杨仇孤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那朵微小的冰花挑起,它在他指尖散发着微弱的寒气。就在冰花离开石板的瞬间,仿佛触动了某个预设的机关,冰花内部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波动逸散开来,在空中凝聚成几个细小的、由冰晶组成的字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转瞬即逝!
但那字迹,却清晰地烙印在我和杨仇孤的眼中:
「阳哥,再见。告诉清韵,我爱她。」
是刘墨缘!是她的字迹!她独有的、带着点跳脱不羁风格的灵力气息,残留在这冰花之上!
她来过这里!她刻意留下了讯息!
“再见”?“我爱她”?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透出一股浓烈的不祥与决绝!她不是简单的失踪,她是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而且……很可能是一去不回!
她遇到了什么?是许墨?还是其他我们尚未知晓的威胁?她独自离去,是为了不连累我们?还是……有必须由她自己去完成的使命?
无数疑问和担忧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我。那丫头,平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谁能想到她心中藏着如此重的心事,竟会选择这样不告而别,留下如此决绝的讯息!
告诉清韵,我爱她……这更像是……遗言!
杨仇孤默默地看着指尖那朵正在缓缓融化的冰花,周围的尸煞之气似乎都凝滞了片刻。他与刘墨缘平日里交流不多,但同为伙伴,此刻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份讯息背后的沉重。
我将那行已然消散的冰晶字迹死死记在脑中,胸腔里仿佛堵了一块寒冰,又沉又冷。墨缘……你到底在哪里?要去做什么?
原本因获得关键情报而稍显轻松的心情,此刻已荡然无存。袁汉提供的线索指向行豹和蚀灵散,而刘墨缘留下的冰花,则指向了一个更加扑朔迷离、可能更加危险的方向。
华州城的夜,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一个谜团解开,更大的迷雾又笼罩下来。
“先回去。”我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低沉,“把情报带给师傅和策言。至于墨缘……”我顿了顿,看向那冰花最终消散的虚空,“我们必须找到她!”
活要见人,死……不,她绝不能死!
我们加快了脚步,身影迅速融入深沉的夜色之中。身后巷道的角落里,那朵微小的冰花彻底融化,不留痕迹,唯有那决绝的讯息,沉甸甸地压在所有知情者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