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她不允许。
何雨水那即将被鬼爪彻底撕裂的魂体，在那冰冷的、源自神明尊严的愤怒驱使下，爆发出最后一丝潜能。
她那早已涣散的意识，在这一刻被强行拧成一股，死死地锚定了那一道藏于灵魂最深处、与灵泉空间若有若无的联系。
就是现在！
在无数鬼爪即将触及她魂体核心，将她彻底分食的前一刹那，何雨水的身影，凭空消失在了这片灰色的混沌之中。
“噗嗤——”
数十只鬼爪狠狠抓在了空处，甚至有几只因为收势不及，互相撕扯在了一起，发出了怨毒的嘶吼。
它们茫然地四处张望，那轮诱人的“煌煌大日”就这么在它们眼前消失了，连一丝气息都未曾留下。
狂暴的贪欲无处发泄，最终化作了更加混乱的、永无止境的互相吞噬。
灵泉空间内。
何雨水半透明的魂体狼狈地跌落在地，大口地“喘息”着。
魂体之上，那被“利爪鬼”划过的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冒着丝丝黑气，一股污秽、阴冷的力量在其中盘踞，不断地消耗着她本就不多的魂力。
然而，她顾不上去处理伤势。
她缓缓抬起头，当看清自己这片“神国”的景象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终于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名为“动摇”的情绪。
破败。
触目所及，尽是破败。
那片曾如天空般蔚蓝的灵泉，此刻已经彻底干涸，龟裂的池底裸露出死灰色的泥土，散发着一股生命终结的腐朽气息。
泉眼旁，那棵曾挂着能给她提供源源不断的神通能力的三颗人头，如今只剩下一截焦黑的绳子。
远处的田地里，那些曾汇聚了天地精华的灵植，尽数枯萎凋零，化作了一地腐烂的尘泥。
曾经鸟语花香、生机盎然的广阔空间，此刻的天空是一片压抑的铅灰色，死气沉沉，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下来。
连那座她亲手搭建的、雅致的竹楼，此刻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似乎下一秒就会在无声中化为齑粉。
她的“神国”，正随着她魂体本源的重创，一步步走向毁灭。
这里不再是安全的港湾，而是一艘正在沉没的、名为“何雨水”的破船。
何雨水缓缓站起身，魂体踉跄了一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外界那片灰色混沌的侵蚀之力，正透过空间的裂缝一丝丝渗透进来，加速着这里的崩溃。
她没有时间了。
“时间……”她下意识地，驱动了自己对这片空间最底层的权柄。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扫过，整个空间内那缓慢的崩溃进程，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还能用。
这是唯一的好消息。
何雨水没有丝毫犹豫，将空间的内部时间流速，疯狂地调至她所能达到的极限——五千比一！
外界一天，此地近十四年。
这是她用自己最后的神权，为自己争取到的、唯一的喘息之机。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冲向了那座摇摇欲坠的竹楼。
她必须在空间彻底崩溃之前，找到自救的方法。
竹楼内，陈设依旧。
那些被她随手扔在角落里的、属于“凤栖”组织前辈们留下的遗物，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曾几何时，她对这些属于“凡人”的玩意儿不屑一顾，认为无论是精巧的暗杀机关，还是淬毒的胭脂水粉，在她绝对的“规则”面前，都不过是些可笑的玩具。
但现在，这些“玩具”，却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她疯狂地翻找着，绣着鸳鸯的香囊、藏着钢针的发簪、记录着民国名流隐秘的日记本……一件件被她扔开。
都不是！
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就在她的魂体因焦急而变得越发不稳定时，一个深埋在杂物堆底下的、由紫檀木打造的、上了锁的盒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伸出虚幻的手指，轻轻一点，那把精巧的铜锁应声而开。
盒子打开，里面没有她想象中的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威力巨大的法器。
只有几十本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书页泛黄的线装古籍，静静地躺在其中。
《符箓真解》。
《茅山基础吐纳法》。
《太一拔罪斩妖护身咒》。
《奇门遁甲阵术初探》。
《度人经》。
……
何雨水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凤栖”这个由民国第一夫人亲手组建的、以“奇技淫巧”闻名于世的秘密组织，其最核心的传承，竟然不是暗杀、不是潜伏、不是权谋，而是……早已被世人当做封建迷信的，道法？
原来，那些前辈们，那些在历史上留下惊鸿一瞥的奇人异士们，他们真正的依仗，是这个。
她的“目光”落在最上面那本《茅山基础吐纳法》上。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她伸出手，翻开了古籍的第一页。
就在她触碰到书页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书页上一个个墨色的蝇头小楷，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化作一个个流光溢彩的金色符文，脱离纸张，争先恐后地朝着何雨水的眉心钻了进去！
“唔！”
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瞬间冲入她几近崩溃的魂体，那并非单纯的文字，而是一种更接近于“道”与“理”的本源传承。
几乎是同时，一股无比清凉的气息，在她魂体内自动流转起来。
那气息遵循着一种玄奥而古老的轨迹，开始自发地修复她魂体上的创伤。
那道被“利爪鬼”留下的、盘踞着阴冷怨气的伤口，在这股清凉气息的冲刷下，发出“滋滋”的声响，丝丝黑气被净化、消融。
更让她惊诧的是，随着这股气息的运转，这片本已灵气枯竭、走向崩溃的空间里，那些残存的、即将消散的本源力量，竟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地向着她的魂体汇聚而来！
天生道体！
何雨水瞬间明白了。
她这具由灵泉空间重塑的身体，或者说，她这副灵魂的本质，竟是传说中万中无一、最适合修习道法的“天生道体”！
难怪她能觉醒那般不讲道理的“神权”，那或许……本就是道法修炼到极致后，一种扭曲而异化的表现形式。
她失去了神权，却阴差阳错地，踏上了这条更为古老、也更为正统的道路！
何雨水缓缓摊开自己那半透明的手掌，感受着魂体之内，那一缕由无数灵气汇聚、凝练而成的，比发丝还要纤细，却散发着纯阳至正气息的……“法力”。
那一刻，她那双吞噬万物、死寂如渊的黑色眼眸中，终于，第一次，燃起了一捧名为“希望”的、摇曳却无比坚定的黑色火焰。
她唇角微勾，勾起一抹冰冷而森然的弧度，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呢喃。
“道法？”
“也好。”
“就让我看看，这神鬼之道，比起我的规矩，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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