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深夜食堂像被按了慢放键。
顾千帆仍抱着那只空瓷碗,指节因攥得太紧泛着青白,眼泪顺着下巴砸在桌布上,在月光下串成一条晶亮的线。
陆远蹲在墙角嗑瓜子,塑料包装袋窸窣作响:“现在信了?最难吃的不是苦药,是忘了什么叫饿。”
陈九爷突然“咚”地跪在瓷砖地上,额头重重磕在顾千帆脚边。
他灰袍下的脊背剧烈起伏,像被抽走了主心骨的老松:“少爷恕罪!老奴绝不能让您重蹈覆辙!极致美味,只会让人堕入欲望深渊!”枯瘦的手从袖中抖出一枚青铜匙,匙柄刻着斑驳的咒文,“历代家主皆以此药锁喉,宁守清苦,不染贪念……”
陆远嚼瓜子的动作顿住。
他弯腰捡起那枚青铜匙,指腹擦过咒文:“所以你们不是没味觉,是被人硬生生掐灭了?”他抬头时眼里闪过刀光,“九爷,您说的‘欲望’,是孩子想吃口梅干菜的馋,还是老东西怕权柄被分走的贪?”
“师父!”里间突然传来小桃的惊呼。
扎着马尾的姑娘抱着一摞泛黄的饮食记录冲出来,镜片上还沾着熬夜的血丝:“您看!顾家近三代食谱——二十岁前是正常餐单,三十岁后突然全换成寡味汤!这哪是病?分明是人为制造的感觉剥夺!”她翻到某页,指尖几乎戳破纸:“您瞧这批注!‘味觉钝化期需持续三年,方得心境澄明’——澄明个鬼!这是拿活人做实验!”
凌霜的脚步声从监控室传来。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蓝光映得眉眼冷硬:“查了近十年的厨房监控。”她调出一段画面,画面里陈九爷在深夜的厨房中动作如电,指尖点在砂锅边缘的穴位上,“手法和古武闭脉术高度吻合。每顿汤里都被加了‘锁味散’——抑制味觉神经的秘方。”
陆远“啪”地捏碎瓜子壳。
他扯过围裙擦手,眼里冒着火:“好家伙,合着你们家传承的不是财富,是集体自虐仪式?”他转身看向还在发抖的顾千帆,声音突然软下来:“小顾,你说你妈腌的梅干菜……我给你复刻一份。”
可当陆远翻遍市场所有梅干菜时,眉头越皱越紧。
他捏着一把深褐色的菜干凑到鼻尖,又放下:“不对,不是这种。你说的‘阳光晒透棉被的味道’……得是老墙根下的土坛,用晨露腌,晒足三个日头。”他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突然听见外卖铃“叮”地一响。
推开门的是阿九——顾家那个总板着脸的帮工。
他一句话没说,放下个旧布包就走。
布包解开,是张泛黄的菜谱残页,墨迹晕开的地方写着:“顾母私制三日曝酱法:头日晨露浸菜,午间晒至半干;次日子时拌粗盐,置老榆木坛;第三日取正午日光……”
系统提示在眼角炸开金光:【检测到“失落的家庭风味基因片段”,激活“感官共鸣模拟”预加载——当前进度:37%】
陆远望着窗外刚露出鱼肚白的天空,忽然笑了。
他把残页小心夹进菜谱,冲小桃喊:“去买新竹匾!咱今天不做神仙菜,就做个儿子该吃的饭。”
中午的厨房像团跳动的火。
陆远蹲在竹匾前翻晒梅干菜,额角汗珠落进菜里。
他往坛子里撒了点微光粉,又滴了两滴静心莲子提取液:“系统说这能唤醒记忆里的味道。”小桃举着秒表在旁边记时:“师父,第三日的日头还有十分钟到!”
“起锅!”陆远抄起玄铁锅,猛火“轰”地窜起半人高。
梅干菜的香气裹着米饭的焦香炸开来,整栋大楼竟像被推了一把似的轻颤。
“住手!”陈九爷持着封喉针撞开厨房门,银发在风里乱飘。
可他刚跨进门槛,动作就僵住了——那股香气像只温柔的手,轻轻掀开了他记忆的封条。
“夫人……”他喉结滚动,针“当啷”掉在地上,“您说过小少爷爱吃咸口,腌菜要多撒把盐……那年他偷吃半坛,您举着擀面杖追出三条街……”老人慢慢蹲下,双手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老奴错了……老奴不该……”
顾千帆的碗“砰”地磕在桌上。
他扒完最后一口炒饭,突然仰头嚎啕大哭,声音像被揉碎的玻璃:“为什么小时候你不告诉我……吃饭是可以开心的?!为什么要让我觉得想吃口热饭都是罪过?!”
系统提示疯狂闪烁,金色数据流在陆远眼前炸开:
【成功修复“跨代食物情感链”——顾氏家族味觉神经活跃度+200%】
【累计唤醒沉睡味蕾47例——触发隐藏成就:人间滋味】
【功德池暴涨200%——当前余额:】
最后一行闪着炫目的光:【“感官重塑”权限已解锁——可短暂修复或强化人类五感,每日限用一次】
陆远还盯着系统面板发愣,手机“嗡嗡”震动。
花姨的消息弹出来:“陆老板!‘前刺客再就业中心’七名学员集体报告:吃了你送的试吃装后,全梦见妈妈叫吃饭,现在都申请转行开家庭餐馆!”他挠着头看向窗外,晨光里飘着若有若无的饭香,喃喃:“我是不是……干了件大事?”
顶楼天台上,陈九爷扶着栏杆站得笔直。
他望着远处的贫民窟方向,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叹息:“小囡囡……你跟着爹逃荒那年,才五岁……你还记得,娘最后给你喂的那口梅干菜粥,是什么味道吗……”
次日清晨,陆远蹲在灶台前收拾行李。
他把玄铁锅擦得锃亮,正往帆布袋里塞调料瓶,小桃突然从里间冲出来,眼镜歪在鼻梁上,手指着窗外:“师父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