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雪粒子敲在车窗上,像谁在敲摩斯密码。
陈博士抱着笔记本从行军床上弹起来时,后颈还沾着压出的褶皱——他睡前设的入侵警报器正发出蜂鸣,屏幕上的数据流像被搅乱的蜂蜜,橙红色警告条疯狂滚动。
“操。”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云端数据库的防火墙被撕开一道细缝,对方的扫描频率精准得像钟表齿轮,最诡异的是那些代码里裹着团幽蓝的光——那是“味觉归零剂”的特征码,他在国际生物伦理会议上见过相关论文,说是要把人类对食物的情感记忆量化成可调控的数据流。
“老陆!”他抄起手机就拨,屏幕亮光照得他眼下青黑更重,“移动食堂的云库被国家级实验室扫了,他们不是偷数据,是想往里面灌......”
“归零剂是吧?”陆远的声音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背景里传来凌霜翻身时刀鞘磕到床头柜的轻响,“我昨天就瞅见食品研究院的车在巷子口转悠,车牌还拿雪糊了俩数字。”
陈博士愣住:“你早知道?”
“那能不知道么?”陆远打了个哈欠,床头灯“啪”地亮起,暖黄光晕里他叼着半根牙签,“前天凌霜买酱油,看见他们在测老王家包子铺的蒸笼温度;大前天有穿白大褂的蹲我菜筐边,拿小本本记我剥蒜的手法。
合着是想给情绪料理安个’数据异常‘的罪名?“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
陈博士盯着屏幕上逐渐渗透的蓝色代码,喉结动了动:“他们要是成功注入模型......”
“所有说我家饭香的评论都会被标成‘虚假反馈’,对吧?”陆远把牙签咬断半截,“行啊,正好省得我删差评了。”
凌晨五点的炊烟还没起来,老钢厂空地上的移动餐车已经支起了篷布。
陆远往大铁锅里倒粗榨菜籽油时,油星子溅在冻硬的地面上,“噼啪”炸开小朵油花。
凌霜抱着臂站在灶台边,玄铁剑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她昨晚在屋顶守了半宿,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
“头五份饭。”她突然开口,声音像碎冰碰瓷碗。
陆远翻锅的手顿了顿:“你也觉得有问题?”
“他们要搞事,肯定挑最显眼的时候。”凌霜的目光扫过逐渐聚拢的人群,停在穿藏青羽绒服的老太太身上——那是每天头一个来打饭的独居老人,“头五份,要么是托儿,要么是目标。”
话音未落,排在最前面的中学生突然捂住嘴。
他手里的搪瓷碗“当啷”掉在地上,黄澄澄的杂味烩泼在雪地上,混着血一样的红——是他吐的。
“呕——”
第二声呕吐像多米诺骨牌。
排在第三的外卖员扶着餐车直不起腰,第五个穿西装的男人直接跪在了泥里。
人群炸开尖叫,有举着手机的自媒体已经开始直播,镜头晃得陆远眼晕,弹幕瞬间刷满“精神控制”“非法添加”。
小桃从餐车后面挤出来时,围裙上还沾着切葱花的水。
她抄起陆远刚盛好的杂味烩,在众人惊呼里仰头喝了半碗。
“小桃!”陆远想拦没拦住,手悬在半空又放下——这姑娘上个月才从IcU出来,当时她妈妈在车祸里没了,是陆远一碗酒酿圆子哄着她喝下去第一口热乎饭。
雪粒子落在她睫毛上,她闭了闭眼:“我看见妈妈在厨房切葱花。”声音轻得像叹息,“她穿蓝布围裙,刀不快,葱叶子老是粘在刀面上。
她回头说,小桃,要好好活着。“
围观人群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穿西装的男人突然抬起头,他脸上还沾着呕吐物,眼睛却亮得惊人:“我......我也看见了。
我奶奶在灶房煮红薯粥,锅沿儿糊了圈黑,她非说那是’锅巴糖‘,哄我吃了小半碗。“
凌霜的剑“嗡”地出鞘半寸。
她反手扣住最近的直播设备,指节抵着主播后颈:“查医院。”
李小刀的影子消失在人群里时,像片被风吹走的叶子。
他再出现时是在医院检验科窗外,戴着手套的手捏着半管血样——刚才护士转身接电话的三秒,足够他用刀片挑开冷藏柜。
陈博士的键盘敲得噼啪响。
他把血样倒进检测舱,屏幕却跳出刺目的“致幻物质超标”。“鬼扯。”他扯松领带,直接黑进检测仪后台,代码流里突然窜出团灰雾——是篡改程序的残留,专门针对“蜜渍姜粉+响水稻米”的组合报错。
“老陆!”他抓起对讲机,“那些检测仪被动了手脚,实际是......”
“叮——”
系统提示音炸响时,陆远正给小桃擦嘴角的汤渍。
金色光屏在他眼前展开,【检测到系统性污蔑】几个大字闪得人眼花,【评价逆噬升级:恶意造谣者将暴露其童年饮食创伤】。
某知名打假博主的直播间里,他举着“证据报告”的手突然发抖。
镜头里他的脸白得像纸,喉结上下滚动:“我妈......我妈从来不给我做饭。”他突然哭出声,肩膀抖得像筛糠,“她说我吃了会浪费粮食,说我不配......”
当天下午,移动餐车挂起了“透明厨房日”的红布。
陆远在锅边支了块电子屏,实时显示每道菜的“情绪波动曲线”。
当七十岁的老兵夹起第一块红烧肉时,屏幕“轰”地飙成血红色,备注栏跳出:“强烈思念,关联记忆:1979年2月,战壕里的最后一顿热饭。”
老兵的手在抖,红烧肉掉在桌上又被他捡起来。
他吸了吸鼻子:“那时候连长把饭盒推给我,说’老张,你还年轻‘。
他自己啃了半块冰硬的压缩饼干......“
莫里斯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洇开墨点。
他抬头时,陆远正举着锅铲对镜头笑:“各位老铁,现在看我切姜——这是我今早去菜市场跟王婶买的,她非塞给我两把葱,说‘小陆啊,你这饭比我儿子的电话暖’。”
深夜收摊时,雪下得更密了。
凌霜正在给餐车盖防水布,突然拧身拔剑——无牌面包车的灯光刺破雪幕,像把淬毒的刀。
李小刀从车顶翻下,单掌拍在面包车前盖,金属变形的声音里,他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想撞灶台?
先过我这关。“
凌霜的剑刃擦着司机脖子划过,方向盘“咔”地断成两截。
车里两个穿白大褂的技术员举着喷雾发抖,标签上“味觉中和剂”几个字被雪水晕开,像团化不开的墨。
审讯录音流出那天,小满举着请愿书站在餐车前。
她身后是排得望不到头的人群,每个人举着写满名字的纸:“如果味道能被删除,那爱也能被注销吗?”
陆远点了支烟,火星在雪夜里明明灭灭。
他望着北方更深的雪原,风掀起他的围裙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深夜食堂”工牌。
“行啊。”他把烟头按在锅沿,烫得嘶了口凉气,“既然非要打这场饭仗......”
远处,三道车灯划破风雪。
最前面那辆餐车的挡风玻璃上,贴着歪歪扭扭的手写招牌:“移动食堂·北线支队”。
寒窑集的狗吠声,隐约飘进了雪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