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中心废墟的铁皮顶被暴雨砸出无数凹痕,小芸蜷在服务器机柜后,指尖在键盘上敲得发抖。
她怀里的旧笔记本摊开着,纸页边缘还沾着去年师父临终前咳在上面的血渍——那是他用最后力气拽住她手腕写下的“糖后放”三个字。
“叮——”
上传进度条跳到99%时,警报声突然撕裂空气。
小芸抬头,透过破碎的玻璃墙看见二十米外,七辆黑车正碾过瓦砾冲来。
她咬着发白的唇,将最后一张菜谱照片拖进公共云盘,手指悬在“确认”键上顿了顿,突然打开直播功能。
“各位,”她对着摄像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是数据中心值夜班的小芸。
你们现在看到的,是被烧掉的三百二十本老菜谱。“服务器散热口喷出的热风掀起她额前湿发,”我师父说,他爷爷的爷爷炒回锅肉,会先把锅烧红了,用肥猪肉擦三遍......“
“轰!”
第一颗催泪弹砸在机柜上时,上传完成提示音终于响起。
小芸按下自毁键,转身抓起那本带血渍的笔记本塞进胸口。
火光中她看见屏幕里涌出无数影像:穿红棉袄的老太太往饺子里塞硬币,戴安全帽的工人把盒饭里的荷包蛋夹给邻座,病床上的小姑娘捧着瓷碗,蒸汽模糊了她的眼睛——那是系统数据库被吞噬时,自动吐露出的“真实味道记忆”。
“跑!”凌霜的声音从废墟外炸响。
小芸抬头,正看见女武神提着染血的唐刀破墙而入,发梢还滴着雨水。
她伸手拽住小芸胳膊往外跑,风里传来陆远的吆喝:“小桃!
接人!“
等两人跌进餐车时,小桃正举着漏勺手忙脚乱关窗。“芸姐!”她眼眶发红,把热姜茶往小芸手里塞,“我手机里存着你发的半本菜谱呢,昨晚用面粉袋子包着埋在后院了!”
“咳......”小芸呛了口姜茶,突然笑出声,“埋什么埋?
现在全网都是。“
这话让整辆餐车突然安静。
陆远正擦着灶台的手顿住,大龙攥着碎瓷片的指节发白——他听见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手机提示音,像一串被点燃的鞭炮。
凌晨三点,“老菜谱”词条以每秒十万次的速度冲上热搜。
阿哲蹲在废墟外的山坡上,举着相机的手还在抖。
他拍下的照片里,大龙跪在碎瓷片上,眼泪砸在溅着泥点的裤腿上,配文是:“你说酱油先放是对的......可师父从来都是后放。”这张照片两小时后变成表情包,配字“厨房叛逆期实录”。
苏曼的纪录片更绝。
她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了标准化组织的内部监控,画面里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正用仪器测量一盘红烧肉的“幸福指数”,下一秒切到菜市场——卖菜阿婆往顾客菜篮里多塞两根葱,说:“拿回去炒鸡蛋,香。”纪录片结尾字幕滚动:“当味道可以被计算,爱就成了漏洞。”
评论区炸了。
有人晒出爷爷用报纸包着的老菜谱,油迹把字都晕开了;有人说昨晚试着做妈妈的番茄炒蛋,盐放多了,爸爸却连吃三碗;最高赞留言是个Id“厨房杀手小王”的网友:“昨天我家老头照着视频重做了番茄炒蛋,糊了,但我妈哭了。
她边哭边说,和她十八岁在知青点吃的那碗,一个味儿。“
“该咱上场了。”陆远把铁锅往灶上一磕,火星“噼啪”炸响。
清晨的阳光透过餐车雨棚的破洞洒进来,照在小桃端着的瓷碗上——那碗番茄炒蛋的蛋黄歪得像被风吹皱的月亮,葱花东一撮西一撮,活像谁拿扫帚扫上去的。
“爸爸说......灵魂要歪一点。”小桃声音发颤,碗底还沾着没擦净的番茄汁,红得像团火。
陆远夹起一筷子,吹了吹送进嘴里。“嘶——”他被烫得直哈气,眼睛却亮得像两颗星子,“对!
就是这味儿!“他抄起记号笔在菜单上唰唰写,”就叫’非标一号‘,以后移动食堂的镇店菜!“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他脑海里炸开,像放了串二踢脚。
陆远望着眼前突然浮现的半透明光屏——功德池里原本那些冰冷的参数正冒着蓝泡溶解,化作一串流动的金色文字:【检测到“标准化认知壁垒”破碎,解锁新技能:千人一口·共识调和】。
“最后一次见面了。”
鬼算子的声音从灶台底下飘出来。
陆远低头,看见那个总捧着账本的虚影正慢慢变淡,连指尖的算盘珠子都开始透明。
他合上账本时,封皮上“麻木”二字突然裂开,露出下面褪了色的“烟火”。
“七颗麻木的心,换回万家烟火。”鬼算子笑了,笑得算盘珠子都在晃,“这单生意,不亏。”
陆远从围裙口袋里摸出打火机。
火苗舔过账本边缘时,他听见纸张里传来细碎的声响——是小芸上传的菜谱在燃烧,是阿哲拍下的眼泪在燃烧,是小王他爸糊掉的番茄炒蛋在燃烧。“以后的菜谱,”他把灰烬撒进灶膛,看火星“呼”地窜起来,“不用记,用心就行。”
凌霜的战术手表突然震动。
她垂眸扫过消息,眉峰皱成两把刀:“阎罗的密令。”她把屏幕转向陆远,上面是血红色的字迹:“目标变更:摧毁‘归墟炉’原型,活捉陆远,带回‘火种核心’。”
“他倒会挑时候。”陆远往锅里打了个鸡蛋,油花“滋啦”溅在围裙上,“之前当威胁要灭我,现在当资源要抓我。”他抄起锅铲颠了个勺,蛋香混着晨雾飘出车外,“行啊,等他来了......”
“请他吃顿‘全国人民最爱吃的那一口’?”凌霜突然接话。
她望着陆远发梢沾着的灶灰,嘴角极轻地翘了翘——这个总把“躺平”挂嘴边的男人,此刻眼里燃着她从未见过的火。
玄铁锅底突然发出轻响。
陆远低头,看见灰烬里的火星正扭曲成字:【火种将熄,唯信者燃】。
餐车外,风渐起。
那风卷着灶膛里的零星火星,掠过“非标一号”的菜单,掠过小桃红扑扑的脸,掠过凌霜刀鞘上未干的血渍,朝着荒原深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