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光挣扎着穿透厚重的铅云,吝啬地洒在波涛汹涌的东海上。林锋率领的船队,如同几片被巨人随意抛掷的枯叶,在越来越大的风浪中起伏跌宕。咸涩冰冷的海水不时泼上甲板,浇得人透心凉,也无情地冲刷着队员们本就因颠簸而翻腾的胃。
晕船,成了初入大海的武工队员们面临的第一道难关。几个年轻队员脸色蜡黄,趴在船舷边呕吐不止,胆汁都快吐出来了,身体随着船只的起伏而剧烈摇摆,几乎虚脱。即便是像水生这样意志坚定的,此刻也紧抿着嘴唇,脸色发白,死死抓着船舷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强忍着不适。
“稳住!抓紧!眼睛看远处!” 阿四在船尾掌舵,黝黑的脸膛绷得紧紧的,对着被风浪折磨的队员们大声吼着。他的声音在风浪中显得有些破碎,但那份老船工特有的镇定感染着大家。“吐干净了就好了!当兵的,连这点风浪都扛不住,还打什么鬼子!”
林锋站在船头,双脚如同钉子般钉在湿滑的甲板上。肋下的伤口随着每一次剧烈的颠簸传来尖锐的刺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他无视身体的抗议,目光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灰蒙蒙的海平面,手中的简易海图已被海水打湿一角。
“阿四,我们现在的位置?” 林锋的声音在风浪中依然沉稳有力。
“过了金山嘴,正往嵊泗列岛方向插!风浪太大,速度上不去,顶多五节!” 阿四大声回应,努力在风浪声中让林锋听清。“照这速度,下午能摸到舟山的外围就不错了!”
时间!林锋的心猛地一沉。风浪的阻碍比预想的更大,拖慢了船速。而“浙渔七号”很可能已经进入舟山群岛那片星罗棋布的海域,如同水滴入海,寻找的难度陡增。
“不能光靠我们找!” 林锋果断下令,声音穿透风浪,“水生!传令各船,注意观察海面!任何漂浮物、油渍、异常航迹都不能放过!阿四,联络你能联系上的、可靠的渔民兄弟!用暗语问,有没有看到一艘‘新漆不久,拖网看着像新换的,跑得不算快,但船上人不像正经打渔的’渔船!特别是今明两天在舟山北面到象山港这一片活动的!”
“明白!” 水生强忍着眩晕,立刻向附近几条船上的骨干打着手势,传达命令。
“好嘞!林队长放心!这片海上的兄弟,都恨透了鬼子!” 阿四应道,立刻调整航向,向一片有零星渔船作业的海域靠拢。
追踪在风浪和焦虑中艰难进行。船队如同梳子般,在预判的航线上反复搜索。队员们瞪大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迹象。有人发现了漂浮的碎木片,但很快被海浪卷走;有人看到远处有油花,靠近却发现是艘故障的破旧商船。
每一次希望升起又迅速破灭,都像钝刀子割肉,消磨着本就紧绷的神经和体力。晕船的队员吐空了胃,只剩下干呕,瘫在船舱里,脸色灰败。连水生的脸上也写满了疲惫。
时间一点点流逝,铅灰色的天空愈发阴沉,海风带着一股湿冷的黏腻感,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下午时分,船队终于接近了舟山群岛的北部边缘。视线所及,是无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岛屿礁石,如同迷宫般矗立在波涛之中。
“林队长!快看那边!” 负责了望的一名队员突然指着西北方向,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激动。
林锋和水生立刻循声望去。在几座小岛形成的天然水道出口附近,一艘孤零零的渔船正慢悠悠地驶出来,船身似乎比一般的渔船要新一些,船尾拖着的渔网看起来也颇为齐整。最重要的是,那艘船的甲板上,影影绰绰站着几个人影,姿态僵硬,不像在劳作,倒像是在警戒!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阿四!那船!像不像‘浙渔七号’的特征?” 林锋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透着一股冰寒。
阿四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风浪中模糊的船影,又看了看它的航向(正朝着象山港方向),用力点了点头:“林队长!八成是它!这船看着新,吃水线比一般渔船深!甲板上那些人…绝对不是打渔的架势!”
水生眼中瞬间燃起火焰,手按在了腰间的驳壳枪上:“连长!追上去?”
“不!” 林锋果断制止,“距离太远!风浪太大,我们这些小船根本追不上!而且,打草惊蛇,万一他们狗急跳墙提前投放或销毁目标,就全完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记住它的航向!象山港方向!阿四,立刻联络附近所有可靠的渔船,严密监视这艘船的动向,特别是它最终靠岸或靠近哪个岛屿!我们按原计划,全速赶往象山港外预设的隐蔽锚地(如‘癞头屿’)!它要登陆,必然要找地方停靠!我们在那里守株待兔!”
“是!” 水生和阿四同时应道。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船队立刻调整航向,不再试图追赶那艘远去的可疑渔船,而是如同潜伏的猎豹,借着风浪和岛屿的掩护,向着象山港外围那片布满礁石与浅滩的复杂海域——“癞头屿”方向,全速驶去。
找到了踪迹,却无法立刻捕捉。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焦灼感,比单纯的搜寻更加煎熬。林锋站在颠簸的船头,目光死死锁定那艘在灰暗海天线上渐渐缩小的船影,仿佛要将它烙印在眼底。
“浙渔七号”…细菌武器…海军陆战队…
他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跑吧,看你能跑多远。” 冰冷的声音消散在海风中,带着无尽的杀意,“你的登陆点,就是你的坟场!” 船队劈开越来越高的浪头,带着决死的意志,驶向风暴与毒牙交汇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