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草草在家吃了个早餐,我逃一般地离开了良棉。
离家出走那种离开。
不是我不热爱,是确实遭不住。
一边是老头子板着个脸训,一边是老太婆念念叨叨。
一个教育我干净做人,一个提醒我早点造人。
罢了,我还是以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革命工作去吧。
我在村口等了一个车,花200的车费赶到了镇良。又搭中巴到县城,颠簸了一路。
风尘仆仆的,到宿舍已经差不多十点钟了。
我到刑侦队看了一下,我的办公室还在收拾,于是就在会议室里跟赵大陆聊了一会工作。
我们聊得挺多,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聊的样子。
赵大陆已经接近五十岁了,他的身高并不高,有点发福,岁月洗礼掉了他一头乌黑的秀发,只留下了一个光秃秃的脑包。而长期出差和不正常的进食,也给他的胃和腿脚留下了一大串的待修理毛病。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就吃了两次药,一次对付胃溃疡,一次对付高血压。
见到我的搭档是这样的身体,我感觉自己是被“做货”来的刑侦。
总之,我感觉赵大陆已经被岁月磨去了棱角,沉稳有余,进取不足。
但是,我没有办法苛责他,对这个为打击犯罪奉献了整个青春的男人,我充满敬意。
而且,我们之间还达成了共识。在以后的工作中,我负责业务方面的工作,他负责队伍管理方面的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打仗我上,会议他开。
要想工作做得好,内部关系先协调。
这个道理,是亘古不变的。
和老赵的这一次交心,也算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我的态度很明确,队伍管理上我不参与,也就是说在经费、车辆等内务上,除了党委会、学习会、领导干部会这些重要会议我会去参加,一般的会议由他顶,我平时是不管理的,会将主要的精力放在破案等业务方面。
虽然说,现在公安机关的经费管得很严,车辆使用也控制得很紧,但是这好歹也是一种权力。按照马斯洛的分析,是能体现存在价值的。
更何况,对于一些干部来说,开开会,在领导面前露露脸,反而是最轻松惬意的事情。
要开会的人怕开会,不需要开会的人想开会。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眼见时间还早,我想起了笔架山所还有个同志在医院,所以我就打了甘小兵一个电话,想约起去看看共同战斗过的队友。
那晓得,那斯儿捂着话筒,低声低气地对我说:“章所长在开会,一会联系……”
嘟嘟嘟,挂了。
唉,都这么猛吗?
那只有一个人去呗。
照旧,这回我还是乘坐公交车去的医院,不过因为是上午,人还比较多的,勉强能够有座,也一路无事,平安到站。
坐趟公交车,就能遇到犯罪嫌疑人,那种好运气再没了。
大猛子的伤已经慢慢好转,不过因为有县公安局的重点保障,他还住在单独的病房中。
在照顾大猛子起居的,是他母亲,一个跟我母亲年纪差不多大的老实巴交农村妇女,以至于我递上自己的心意时,她都不敢收,两只眼看着赵猛手足无措。
后来还是大猛子发了声,她才收下,手忙脚乱地给我递水果和牛奶,最后跑到洗衣房洗衣去了。
“不是说由局里照顾吗?”我疑惑地问。
“不习惯。”大猛子将身子一靠,示意我帮他把床摇到一个舒服的高度,就躺在那里撑着。
他说,哪能老是麻烦单位,局里个个都有工作,专门派个人来照顾,自己难受不说,别人也膈应得很。
“?”我就奇怪了,咋会难受加膈应呢?
“你是不晓得,警保那些小姑娘,一个个长得跟花一样,病房里就我和一女的,浑身都发毛。”
额,确实有点。
单间也有坏处哈。
我没有心思调侃大猛子,就把后来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
当然,这些,早就有人给他说了。
不过面对着我这个当事人,他还是认真地听了下去。
“元亮你这个人,正直。”听到最后,大猛子双眼看着我,很认真地说。
他说,其实,要是你能够多在派出所再领导我们一段时间,指不定能带领我们搞出点成绩的。
得,他算是认我的。
这让我很欣慰,领导的表扬是让人激动,同事的肯定才最暖人心。
接下来,就是一些没有营养的闲扯,一直到大猛子的母亲洗衣服回来,我才起身告辞。
“你不去三楼看看那姑娘?”见我要走,大猛子也不挽留。只不过他问我,要不要去看大脸妹,据说那姑娘是胸都被打穿了啊。
啊?
我都忘记了这回事。
看看就看看吧。
说起来,大脸妹这一次是帮了大忙的,要不是她舍身堵枪眼,指不定伤亡不止这么一点点。
在医院的走廊里,我翻遍了所有的荷包,却发现是一分现金都没有。
我只有到一楼排队,又从取款机里又取了一千元。
不得不说,医院真的是个吞金兽,长长的取款队伍,一天不知道要取出多少钱,最后消耗在各种检查治疗和药品上。
看病贵,愁煞几多家庭?
除了送钱之外,我本来还想买一束花去探望大脸妹的,不过想了想她那个职业,还是摇了摇头。
作罢。
大脸妹这次挺身而出,同样是受了公安机关照顾。
门卡显示,一个双人的病床,就只安排了她一个病员。
我敲门了一会,才有一个浓妆艳抹,一身沙马特打扮的小姑娘睡眼惺忪的来开门。
“你谁啊?”她问我说。
“我来看病人。”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说实话,我和大脸妹非亲非故的,探望的理由也不是那么充分。
“莎姐刚刚睡着了。”沙马特完全不给我面子,说病人刚刚从手术室清创换药回来,精神不是很好,睡着了。
她的意思,是让我有多远走多远。
“佳佳,是谁来了?”还好,这个时候大脸妹并没有熟睡。
听到了情况,她用微弱的声音问沙马特。
“不晓得,是个帅哥,长得有点像古天乐。”沙马特头也不回地回答说,然后她也不管我,径直转身钻进了另外一张床的被子里。
我跟着进去。
原来,这个病房里,待了好几个人。
大脸妹可能因为刚刚换药的缘故,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另外一张床上,则有两个人在睡觉,一个是刚刚钻进去的沙马特,一个则看不清楚。
“所长你来了啊。”见到是我,大脸妹顿时有点吃惊,她吃力地挣扎想坐起来,被我及时制止了。
“我来看看,也感谢你那天帮忙,要是没有你,可能我们一车人都没命了。”说实在,我这感谢的话是非常真诚的,确实当天没有她堵枪眼的话,真不知道要伤多少人。
“哎,也没有什么的。”大脸妹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说,遇到这种情况,不管是她又或者是换成谁,都会站出来的。
她讲,不仅公交车司机,还有那几个老伯伯,还不是一样啊,区别只在于她受伤了,而其他人没有。
是啊,中国人民历来谦和容忍,但是每当一遇到困难的时候,总是有那么一群人站起来。
而他们,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就比如,眼前这名贩卖快乐的小姐姐。
“你伤得怎么样?”我不是做政治工作的,不晓得该怎么大脸妹聊下去,只能问问伤情,打算聊几句就走的。
“没什么,没什么,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一说到伤情,大脸妹显得很低落,不过她还是回答我,说应该过段时间就能出院了。
“什么没什么哦,胸口都打穿了。”正当我们聊伤情的时候,沙马特忍不住了,她爬起身来说,莎姐的伤,已经是非常非常严重了。
额,这话,要我怎么接?
“佳佳,不要说了。”眼见沙马特说得有点露骨,大脸妹顿时有点挂不住,苍白的脸都气红了。
她说,佳佳,你少说两句不行吗?
“我还就放开说了。”那个叫什么佳佳的沙马特也犟。她说,怎么了,不该说吗?既然所长来了,我得把这事情摊开了,看看有没有地方说理去。
“我们虽然是卖快乐的小姐姐,但是也是人。”沙马特语气激昂。
她跟我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老师教我们做人的基本道德,每一个人都该这样做,莎姐这样做,我们没有觉得她错,并且打心底佩服她,姐妹们说起这个事,都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
看来,这个社会还是正能量满满,大家都是能明辨是非的。
“但是,你们不能让我们寒心啊。”沙马特提高了一个语调。她讲,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天,你们就把莎姐丢在了医院,过后就不管不顾的,虽然没有短医少药,但是吃饭不要钱啊,看护不要人啊,上个厕所都没人管,好几回都差点摔在马桶上。
“还有啊,我就想问问你,小姐姐就不能评见义勇为吗?”这回,沙马特是指着我的鼻子问了。她质问我说,有什么样的法律、哪一个条款规定,小姐姐就不能被评为见义勇为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