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簪上的残纹微亮，像是风中残烛最后的喘息。云逸尘指尖一颤，血珠顺着掌心滑落，正好滴在那道裂痕之上。
银光倏然一跳，如死水微澜。
他没时间犹豫，也没资格犹豫。苏清绾的气息比纸还薄，护盾银光只剩一线游丝，若再不搏一次，她连被护住的机会都没有。
他俯身，将断簪拾起，簪尖朝天，残月纹正对心口。下一瞬，剑锋倒转，狠狠刺入自己左胸。
血涌而出，顺着剑脊淌下，又沿着断簪流入护盾根基。他不是在引灵力，是在放血——以云氏血脉为引，强行叩击那早已断裂的共鸣之门。
《九曜真经》的真力自丹田逆行，如熔岩冲关，每一寸经脉都像被烧红的铁丝穿刺。可他不能停。这股至刚至阳的仙家真力，必须与苏家那阴柔圣洁的血脉本源交汇，哪怕它们天生相斥。
银光与金光在断簪尖端碰撞，轰然炸开。
云逸尘闷哼一声，喉头一甜，鲜血从嘴角溢出。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撕扯，仿佛要把他从中间活生生劈成两半。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有刀在骨缝里来回拉扯。
“撑住……再撑一下……”他咬牙，舌尖早已咬破，血腥味弥漫口中。
护盾银光忽明忽暗，苏清绾头顶那道虚月几乎看不见了。她的手腕软软垂下，玉簪断裂处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血。
林玄风站在三丈外，掌心黑光缓缓凝聚，嘴角挂着冷笑：“想用命换命？可笑！你当自己是谁？救世主？还是情圣？”
云逸尘没理他，只是将断簪缓缓插入地面，剑尖贴着簪身，形成一道血线。他闭目，神识沉入那股混乱的灵力漩涡中。
“不是操控……是共存。”他低语，“不是压制……是融合。”
他忽然松开对《九曜真经》的控制，任那狂暴的金光在经脉中横冲直撞。与此同时，他主动敞开神识，让护盾那微弱的银光渗入心脉。
两股力量轰然相撞。
刹那间，五脏六腑如遭雷击。他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却用剑撑地，硬生生挺住。
“啊——！”
一声怒吼从胸腔炸出，带着血沫喷在断簪之上。银金二光在簪尖剧烈震荡，竟在碰撞中生出一丝淡青色的光晕，如晨雾初开，微弱却真实。
云逸尘瞳孔一缩，神识中忽然闪过一幕——
十年前，春日园中，桃花纷飞。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踮起脚，将一支玉簪塞进他手里：“这是我娘留下的，送你了！你说过要当大侠的，得有信物才行！”
那时他笑得没心没肺：“等我成了大侠，第一个救你！”
记忆如刀，割开层层麻木。他忽然明白，为何这玉簪能引动护盾，为何断簪残纹会亮——
它从来就不是什么普通信物。
它是盟约的钥匙，是两族血脉早已缔结的契约凭证。只是世事如刀，斩断了传承，也斩断了记忆。
而现在，血染断簪，神识共鸣，那被尘封的封印，正在缓缓开启。
“以我云氏血脉，承九曜之誓——”他咬牙，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融！”
话音落，他主动放开心防，不再压制两股力量的冲撞，反而以神识为桥，引导它们在断簪处形成漩涡。排斥之力越强，反向催化的融合速度就越快。
青光骤然一涨！
护盾银光猛地一颤，竟如回光返照般亮起一线。苏清绾的脉搏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唇角血迹不再扩散。
云逸尘双目渗血，可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清绾……这次，换我护你。”
林玄风脸色微变，掌心黑光一顿：“怎么可能？这股力量……不是单纯的反震，也不是灵力叠加……这是……融合？”
他眯起眼，死死盯着那道青光：“云家和苏家的血脉，竟能共鸣到这种地步？不可能！当年我亲手毁了盟约碑，这种契约早就该断了！”
云逸尘没听见他的低语。他全部心神都系在那道青光上。融合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因他重伤之躯难以承受而开始崩解。金光退散，银光黯淡，青光如风中残烛，摇曳欲灭。
“不行……还差一点……”他喘息着，指尖颤抖着抚过地面。
血图残痕还在，那道闭合的圆只画了一半。若能补全，或可借阵法延缓融合消散。
他咬牙，将断簪拔起，鲜血顺着簪身滴落。随即，他以剑为笔，蘸血为墨，顺着残痕继续划地。
一寸，一寸，再一寸。
剑尖划过石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每划一下，体内便如裂骨断筋。可他没停。
圆，即将闭合。
就在最后一笔即将完成时，林玄风动了。
他冷笑一声，掌心黑光猛然轰出，直取云逸尘后心：“想布阵？做梦！”
黑光如箭，破空而至。
云逸尘却像是早有预料，头也不回，反手将断簪狠狠插入圆阵核心。
“以血为引，以命为契——封！”
青光炸开，如涟漪扩散。那道黑光撞上光晕，竟被扭曲偏移，轰在三尺外的地面上，炸出一道深坑。
圆阵闭合瞬间，地面浮现出半道残缺铭文，字迹古朴，透着苍凉：
“合契者生，逆脉者亡。”
林玄风瞳孔骤缩，脚步不自觉后退半步：“这……这是云苏两家的合契之阵？！不可能！这阵法早就失传了！”
云逸尘跪在阵心，剑撑地，头微垂，呼吸粗重如风箱。他听见了那句话，却没抬头。
他知道，这一融合，只是刹那昙花。青光正在消散，断簪开始发烫，护盾银光再度摇摇欲坠。
可他不后悔。
至少，他试过了。
至少，她还活着。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触苏清绾的手背。冰冷，却还有温度。
“再撑一会儿……”他低语，“就快了。”
林玄风站在原地，眼神阴晴不定。他盯着那道铭文，又看向云逸尘手中的断簪，忽然冷笑：“你以为，靠一段残阵就能翻盘？云逸尘，你太天真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浮现出一块漆黑玉符，符上刻着扭曲的符文，隐隐与地面铭文相冲。
“你们的盟约，早就被我埋了。而今天——”他声音低沉，“我要亲手，把它彻底碾碎。”
云逸尘缓缓抬头，血泪顺着脸颊滑落。
他没说话，只是将断簪重新握紧，剑尖轻点阵眼。
青光微闪，如星火将熄。
林玄风抬掌，黑玉符悬于掌心，正要落下——
云逸尘忽然笑了。
他笑得极轻，极冷，像是在赌，又像是在宣告。
“你说碾碎？”他声音沙哑，“可你忘了——”
他猛然将剑插入阵心，血顺着剑脊流入断簪。
“——合契之阵，从不靠外力维持。”
青光最后一次暴涨，映得他双目如炬。
林玄风脸色骤变，急退三步。
地面铭文竟开始缓缓发光，残缺的字迹中，浮现出半个“云”字，与半个“苏”字交缠，如藤蔓缠绕，如血脉相连。
云逸尘跪在阵中，血染白衣，却挺直脊梁。
剑未倒，人未退。
断簪尖端，青光凝成一点，如星火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