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砸在云逸尘额角，顺着眉骨滑下，混进睫毛里，刺得眼球生疼。
他没抬手擦，整个人还跪在碎石堆上，肩头的血口子被毒雾一激，边缘泛起紫黑。苏清绾的手掌贴在他后背，温凉的月华之力缓缓渗入经脉，像一缕细流在干涸的河床上爬行。
“别动。”她声音压得很低，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冰晶从她掌心蔓延而出，贴着地面铺开，六角形的阵纹迅速成型。毒雾撞上屏障，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像是烧红的铁条浸进冷水。
楚寒半蹲在旁，手里那块碎成拼图的饕餮玉佩嗡鸣不止，裂痕里渗出的暗红液体正一滴滴往下落，砸在石头上冒起白烟。
“这玩意儿快撑不住了。”他咬牙，“刚才吞了白虎虚影，现在又碰上这鬼雾，再这么下去，它得先炸了。”
话音未落，冰阵边缘突然一颤，整片屏障剧烈抖动，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撞击。
苏清绾猛地睁眼，银针在指尖一转，刺入自己手腕。血珠涌出，顺着冰纹流淌，寒气骤然暴涨，毒雾被逼退数尺。
可就在这瞬间，冰晶表面泛起涟漪，一道扭曲的面容浮现出来——眉骨高耸，嘴角上扬，眼神阴冷。
“林玄风。”云逸尘低声道，嗓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石面。
那声音像是从极远处传来，却又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中。
“多谢诸位，替我唤醒地脉。”
林玄风的声音带着几分讥诮，“阵眼？”
“你藏在阵眼？”苏清绾盯着冰面，瞳孔微缩。
“我就是阵眼。”
冰晶轰然炸裂，碎片四溅。一股黑雾猛地扑出，直冲云逸尘面门。他想闪，可经脉还在抽痛，动作慢了半拍，雾气擦过鼻尖，皮肤瞬间泛起一层灰斑。
楚寒一把将他拽开，玉佩横在胸前，勉强挡住后续冲击。可那黑雾根本不硬拼，一触即散，像烟一样钻进岩缝，消失不见。
“跑了？”楚寒皱眉。
“没跑。”苏清绾脸色发白，“他是神识投影……一直就在阵里，等着我们激活地脉。”
云逸尘撑着剑站起来，剑尖插进地面借力。肩伤还在流血，但他顾不上。
“他等的不是地脉。”他盯着那道黑雾消失的裂缝，“是血池。”
话音刚落，脚下地面猛地一沉。
不是震动，而是某种东西在地下“呼吸”——岩层像胸腔一样起伏了一下，紧接着，整片禁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楚寒踉跄后退，差点踩空：“这地方活了？”
“不是活了。”苏清绾扶住石柱，指尖冰霜蔓延，“是被唤醒了。”
云逸尘咬牙，强行催动剑气。剑纹在手臂上浮现，可刚亮起就裂开一道细痕，鲜血顺着纹路渗出。
他不管，一剑劈向毒雾最浓处。
剑气如虹，斩入黑雾中心。可那雾竟不散，反而像水一样合拢，将剑气裹住。下一瞬，剑气反向弹回，直劈地面。
轰！
岩层炸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口横亘祭坛中央。黑气从缝隙中翻涌而出，带着浓烈的铁锈味和腐腥气。
裂口深处，隐约可见一池暗红液体，表面浮着厚厚一层黑膜，像凝固的油。
“血池……”苏清绾喃喃。
池底有东西在动。
一块令牌缓缓升起，通体赤红，表面刻着展翅朱雀，四翼张开，羽纹如火焰燃烧。令牌边缘布满细密刻痕，与四象阵残图完全吻合。
“朱雀令。”楚寒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在这儿。”
云逸尘盯着那令牌，剑纹隐隐发烫。他想再靠近，可刚迈一步，脚下地面又是一颤。
这次不是震动。
是“心跳”。
咚、咚、咚——
低沉的搏动从地底传来，每一下都让岩层微微起伏。血池表面的黑膜随之波动，像被无形的手搅动。
“这阵……在吃人。”苏清绾声音发紧，“地脉不是被封印，是被喂养。”
“喂养？”楚寒看向她。
“你们看池壁。”她抬手指向裂口边缘。
借着血池微光，隐约可见岩壁上嵌着无数细小骨骼，层层叠叠，像是被硬生生压进石头里。有些骨头上还缠着残破布条，颜色早已发黑。
“这些都是……慕容家的人？”楚寒声音发沉。
“不全是。”云逸尘盯着那些骨头，“有些是外姓人。但所有头骨，额心都有一个孔。”
“取髓。”苏清绾低声道，“用活人精血滋养地脉，再以骨髓为引，维持毒阵运转。”
“疯了。”楚寒骂了一句，“这哪是阵法，这是养蛊。”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脚步声。
三人回头。
慕容雪站在裂口边缘，脸色惨白，额间麒麟角隐隐发烫。她的眼神涣散，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我记起来了。”她声音很轻，却让空气都凝住了。
“小时候，父亲带我去密室。他说我是天才，天生适合修毒功。”她笑了笑，嘴角扯出一个极冷的弧度，“可那天，他给我喝的不是药，是虫。”
她抬起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滴落。
“那些虫钻进经脉，啃我的血，咬我的骨。我疼得满地打滚，他就在旁边记录……记录我什么时候开始发高热，什么时候瞳孔变色，什么时候……开始说胡话。”
她一步步走向裂口，目光死死盯着血池。
“我不是天才。我是容器。从生下来那天起，我就被选中了。”
“雪儿！”苏清绾想上前。
“别叫我名字。”慕容雪猛地转身，眼中泛起血丝，“你们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每一代慕容家主，都会选一个女儿，从小喂毒，养到二十岁，再推进血池，唤醒朱雀令。”
她指着池底那块令牌：“它不吃普通血。它要的是‘活蛊之血’——就是像我这样，被毒虫啃了十几年的血。”
云逸尘握剑的手一紧。
“林玄风……早就知道？”
“他知道。”慕容雪冷笑，“不，他安排的。百年前，他祖父逼我先祖签下血契，从此慕容家成了林家的‘药鼎’。我们炼毒，他们取利；我们死人，他们布阵。”
她忽然抬头，看向那块悬浮的朱雀令。
“可他没想到……我会醒。”
话音未落，她纵身一跃，直扑血池。
“不要！”苏清绾伸手去抓，只捞到一片衣角。
慕容雪坠入血池的瞬间，黑膜炸开，血浪冲天。毒血裹挟着她，似有千万根银针同时刺入她的肌肤，她疼得浑身颤抖，但眼中却透着决绝。那些在她经脉中潜伏多年的毒虫仿佛被唤醒，疯狂地啃噬着血池中的毒血，与血池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下一瞬，朱雀令猛然一震，化作一道红光，直射她额间。
轰！
麒麟角与令牌相撞，发出金石交鸣之声。一道赤红纹路从她额头蔓延而下，贯穿眉心，形如朱雀展翼。
她缓缓睁开眼。
瞳孔已变成纯粹的金色，眼白处浮现出细密血丝，如火焰纹路。
“世世代代喂养毒阵……”她站在血池中央，黑发在毒雾中飘荡，“今日，我来毁了它。”
她抬起手，掌心朝上。
血池表面的黑膜开始龟裂，一道道裂痕蔓延开来，像是大地在干涸中崩裂。池底传来低沉的嘶吼，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云逸尘想上前，可脚下一软，单膝跪地。剑纹上的裂痕扩大，鲜血顺着剑柄滴落。
楚寒扶住他，抬头看向血池中的身影：“她要做什么？”
苏清绾盯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声音发颤：“她不是要唤醒朱雀令……她是想，把整个阵法，从内部烧穿。”
血池边缘，一块碎石滚落，砸进黑水中，溅起一圈涟漪。
涟漪中心，倒映出林玄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