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还跪着。
不是因为伤重难起，而是他不敢动。慕容雪的手还抓着他手腕，指尖冰凉，指节泛白，像是怕一松手，刚才那声“爹”就会被风吹散。
可她喊的不是他。
她喊的是她爹。
可她爹早就死在林玄风手里，十年前就被炼成了毒傀，骨头都泡在药缸里。这声“爹”，像是从她魂里挤出来的，带着血味，也带着火气。
云逸尘没说话，只是任她抓着。他颈间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顺着锁骨往下淌，滴在两人交叠的手腕上，烫得惊人。
苏清绾刚想上前，却被楚寒拦住。
“别动。”楚寒盯着慕容雪额间的朱雀印，那红光忽明忽暗，像是风中残烛，“她现在不是在叫人，是在找路。”
话音刚落，慕容雪猛地一颤。
她松开云逸尘的手，整个人往后一仰，却被苏清绾扶住。她呼吸急促，眼神涣散，可就在那一瞬，云逸尘胸口的剑纹突然发烫，像是被什么点燃了。
“怎么回事？”苏清绾惊问。
云逸尘咬牙，没答。他只觉经脉里像有两条蛇在游走，一条火，一条冰，火蛇烧得他五脏六腑发烫，冰蛇却冷得他骨髓结霜。两股气流在他体内乱撞，偏偏又在剑纹处交汇，炸开一阵剧痛。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是他体内的咒力在反扑。”楚寒脸色一变，“麒麟角虽毁，但双生咒的根还在。现在没了外力压制，它开始自己乱窜了。”
苏清绾立刻摸出银针，可针尖刚碰到云逸尘后颈，就被一股热气弹开。
“不行，他的经脉在排斥外力。”她急道，“再这样下去，剑气会暴走，心脉必断。”
云逸尘咬牙撑着，额上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那股咒力正顺着血脉往识海冲，一旦破关，他轻则失神，重则成痴。
就在这时，慕容雪忽然睁眼。
她的眼神清明，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我知道怎么破咒。”她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割开空气。
三人齐齐看她。
“双生咒连的是命，但破咒不在断命，而在调和。”她缓缓站起，指尖微颤，“你体内有纯阳剑气，可缺至阴之力平衡。而我——”
她抬手按住自己心口，那里泛起一层薄薄的寒雾。
“我体内有玄武阴气，也有朱雀阳火。林玄风以为他在炼器，其实他炼出了一个怪物。我这身子，本不该活到现在，可偏偏活了。因为毒体压住了两股相克之力，让它们共存。”
她看向云逸尘，眼神坚定。
“我不是钥匙。我是冰火同源之体。只要我活着，就能调和你体内的暴动。”
“你疯了！”苏清绾脱口而出，“你经脉已经裂了，再强行运功，会——”
“会死？”慕容雪笑了下，笑得有点惨，“可他要是死了，我爹的仇谁报？林玄风的账谁算？我拼了命抢来的角，难道就为了看它烧成灰？”
她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猛地扑向云逸尘。
双臂一环，将他紧紧抱住。
下一瞬，异象顿生。
她额间朱雀印轰然爆燃，赤红光芒如火焰喷涌，背后浮现出半透明的朱雀虚影，双翼展开，烈焰翻腾。与此同时，她心口涌出一股极寒雾气，如黑水般顺着经脉蔓延，竟是玄武阴气在体内奔走。
冰与火，从她体内同时爆发。
两股气流顺着她双臂灌入云逸尘经脉，一冷一热，如阴阳交汇，瞬间在他体内掀起滔天巨浪。
云逸尘浑身一震，剑纹由赤红转为幽蓝，再泛金光，暴走的剑气竟开始缓缓平息。
可慕容雪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她口角溢血，指甲发黑，火灵之力正被急速抽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命在往外流，像是被人用刀一点点割开。
“撑住……”她伏在他肩头，声音微弱，“别让那狗贼看笑话……”
苏清绾看得心胆俱裂，想冲上去拉开她，却被楚寒死死拽住。
“别打断！”楚寒急得双眼通红，再次嘶吼，“再这样下去，咒术反噬只会更凶猛！”
话音未落，头顶轰然作响。
洞顶因灵力震荡开始崩塌，碎石如雨落下，砸在地上噼啪作响。一块巨石从上方滚落，直冲三人头顶。
“走！”楚寒甩出绳索，想将三人拽开。
可绳索刚碰到那团冰火交织的气流，瞬间被烧成灰烬。
巨石下坠速度加快。
苏清绾咬牙，一把掏出银针，布下北斗阵，七枚银针钉地，寒气凝结成一道冰盾，堪堪挡住巨石。
可冰盾只撑了一瞬，咔嚓裂开。
巨石压下，冰屑四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慕容雪猛然抬头，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
血雾化火，瞬间织成一张火网，迎着巨石冲上。
轰——！
巨石在半空炸裂，化作熔渣四散飞溅，灼得人皮肤生疼。
火网熄灭。
慕容雪整个人一软，全靠抱着云逸尘才没倒下。
她伏在他肩头，气息微弱，却还在笑。
“听好了……”她声音轻得像风，“我不是钥匙……我是选择帮你的人。”
云逸尘没动。
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越来越慢，体温在下降。可他体内的剑气已经稳住，咒力被彻底中和，经脉如被清泉洗过，前所未有的通畅。
可他宁愿这一切都没发生。
“雪！”苏清绾冲上前，一把扶住她，指尖探她脉门，脸色大变，“经脉全断了，火灵在消散，她撑不了多久！”
楚寒盯着那团还未散尽的冰火之气，声音发沉：“她把命当柴烧，就为了给他续命。”
云逸尘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触到慕容雪的脸，冰凉得像块玉。
“你傻不傻？”他声音低哑，“我云逸尘的命，轮不到别人替我烧。”
慕容雪眼皮颤了颤，嘴角扯出一丝笑。
“那你……欠我一条命。”她喃喃，“记得还。”
她手指动了动，像是想抬手碰他，可抬到一半，就垂了下去。
云逸尘一把将她抱紧。
就在这时，他胸口的剑纹突然一震。
不是痛，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血脉深处，轻轻响了一下。
像是冰与火，在他体内，第一次真正交融。
头顶碎石仍在坠落，烟尘弥漫。
苏清绾想说话，却被楚寒摇头制止。
云逸尘低头看着怀中人，一动不动。
他没发现，自己指尖正渗出一缕极淡的红雾，那雾气中，隐约浮现出一只朱雀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