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的脚刚落下,胸口猛地一震,掌心的剑纹像是活了过来,金光顺着血脉爬满整条手臂。他低头看去,那纹路竟在皮肉下缓缓勾勒出一方棋盘轮廓,四角分明,线条古拙,仿佛某种深埋血脉的禁制终于苏醒。
他尚未回神,眼前景象骤然扭曲。
脚下的灰白石板泛起涟漪,四象雕像的眼珠齐齐转动,死死盯住他们。空中浮现出无数残影——云逸尘看见自己被一剑穿心,倒在血泊中;苏清绾浑身结冰,碎成片片寒晶;慕容雪七窍冒黑烟,肌肤寸寸焦裂;楚寒跪在中央,胸口插着一柄无名剑,双眼空洞。
“这不是幻觉。”慕容雪咬牙,四象纹在胸口急转,“是记忆……我们的死法,重复了太多次。”
苏清绾扶着青龙像的手微微发抖,银针早已断裂,指尖渗出的血滴在石板上,竟被地面吸走,化作一道暗红纹路,延伸向棋盘深处。
“每走一步,都要用命填。”她声音发涩,“刚才那几步,耗的是我们前世的命。”
话音未落,棋盘中央忽然升起一团黑火,林玄风踏火而出,衣袍猎猎,脸上没有半点痛楚,反倒带着几分讥笑。
“终于看明白了?”他声音低沉,却如钟鸣贯耳,“这局棋,不杀人,只杀命。你们走的每一步,都是前人走过的死路。”
云逸尘盯着他,“你不是林家掌门那么简单。”
“当然。”林玄风摊手,“我是这局的守门人,也是唯一的活口。每一轮回,我都清醒着,看着你们一次次冲进来,一次次死在同一个地方。”
他抬手一挥,身后浮出四枚燃烧的棋子,形似人影,面容模糊却透着熟悉的气息——云家先祖、苏家老祖、慕容家毒尊、林家初代家主,全被炼成了祭灵。
“他们的魂,是棋子。”林玄风冷笑,“你们的血,是燃料。四族相残,血祭不断,封印才能维持。而你——”
他指向云逸尘,“你才是真正的执棋者,可惜,每一次,你都选错了。”
云逸尘喉咙发紧,“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早就死过一万次。”林玄风眼神锐利,“每一次,你都以为能救下他们,可最后,都是你亲手斩了挚爱,完成献祭。你以为你在破局,其实你只是在走既定的路。”
“放屁!”慕容雪怒喝,毒气自掌心涌出,却被棋盘吸走,化作一道黑线缠上她的脚踝,“老子不信什么宿命,更不信我非得死在自己人手里!”
“你不信?”林玄风轻笑,“那你看看他。”
他指向楚寒。
楚寒一直没说话,此刻缓缓抬起手,将那枚裂痕遍布的饕餮玉佩按在心口。玉佩与皮肉相触的瞬间,发出“嗤”的一声,像是烧红的铁浸入冷水。
“你做什么?”苏清绾惊问。
楚寒没答,只是看向云逸尘,眼神复杂,像是告别,又像是托付。
“这不是战场。”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考场。你才是该走棋的人。”
话音落,他猛然发力,玉佩深深嵌入胸口,整个人爆发出刺目金光。那光如游龙,在棋盘上划出一道蜿蜒轨迹,竟是《九曜真经》中失传已久的“逆命篇”符文。
云逸尘掌心剧痛,剑纹疯狂跳动,仿佛被那金光唤醒了什么。一段段破碎画面涌入脑海——他站在同样的棋盘上,手握长剑,面前是苏清绾含泪的双眼;他一剑刺出,血染棋格;他跪地痛吼,天地崩塌……
“不……”他踉跄后退,冷汗直流,“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就是你。”林玄风大笑,“每一次,你都以为能改写结局,可最后,你都选择了牺牲最爱的人。因为规则如此——要破封印,必断情根。你斩不断情,就破不了局。”
楚寒的金光仍在蔓延,可速度越来越慢,身体开始透明。
“住手!”云逸尘冲他大喊,“停下!”
“晚了。”楚寒回头,嘴角扯出一丝笑,“我早就该死在上一轮。这一次,我来替你走完最后一步。”
“你到底是谁?”云逸尘声音发颤。
楚寒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一点自己的心口,又遥遥指向云逸尘的剑纹。
那一瞬,云逸尘识海轰鸣,仿佛有把剑在心头划开一道口子,涌出的不是血,是记忆。
他看见一片荒原,天穹裂开,一柄巨剑从天而降,斩入大地。剑身无名,却有灵。那灵化作婴儿,被云家先祖抱走。而守护那剑的佩剑,则坠入深渊,被魔气侵蚀,千年不灭。
那佩剑的灵,后来转世为人——眉心有饕餮纹,掌心藏血契。
楚寒。
“你……是剑灵的另一半?”云逸尘喃喃。
楚寒笑了笑,没否认。
金光终于触及棋盘中心,符文亮到极致,整个空间开始震颤。林玄风脸色微变,抬手欲阻,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
“你疯了!”他怒吼,“你这是在毁局!”
“不。”楚寒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是……在给你机会。”
他的身体彻底化作流光,融入棋盘。最后一丝气息散去前,他望着云逸尘,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别输。”
光灭。
棋盘中央,只剩下一枚破碎的玉佩,静静躺在那里,裂痕中渗出一滴血,缓缓滑落,滴在云逸尘脚边。
云逸尘跪倒在地,掌心剑纹滚烫,脑海里全是过往轮回的画面。他看见自己一次次失败,一次次亲手杀死所爱之人。他以为自己在救人,其实只是在完成仪式。
“所以……这才是真相?”他低头看着那滴血,“不是破局,是重复?不是救赎,是献祭?”
“聪明。”林玄风冷眼旁观,“现在你明白了。你不是英雄,你只是工具。初代剑圣设下此局,就是要用你的执念,推动轮回。你越想救他们,就越会亲手毁了他们。”
云逸尘没抬头,只是缓缓抬起手,将剑纹对准地面。
微型棋盘从掌心投射而出,落在石板上,与大地棋盘重叠。两股力量碰撞,发出低沉嗡鸣。
“你说我是工具。”他声音沙哑,“可工具……也能斩人。”
林玄风眯眼,“你做什么?”
“我在想。”云逸尘盯着棋盘,“如果这局注定要我杀最爱的人才能破,那我就不做执棋者。”
他猛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
“我来做——破棋的人。”
话音落,剑纹金光暴涨,竟逆着棋盘脉络倒流,直冲四象方位。四尊雕像同时震颤,眼眶中射出金光,与剑纹相连。
时间仿佛凝滞。
林玄风脸色终于变了,“你疯了!乱改规则,只会让所有人彻底湮灭!”
“湮灭?”云逸尘冷笑,“总比当个听话的棋子强。”
他双手按地,剑纹如藤蔓蔓延,竟开始扭曲棋盘纹路。原本规整的格子出现裂痕,四象方位的符文开始错位。
苏清绾靠在石像旁,喘息着喊:“云逸尘!你会毁了我们!”
“不会。”他咬牙,“这一回,我不按你们的规则走。”
慕容雪盯着他,四象纹剧烈闪烁,“你真打算撕了这局?”
“不是撕。”云逸尘抬头,目光如刀,“是重下。”
他猛然合掌,剑纹与四象纹在掌心交汇,金光冲天而起,直贯天穹。
整个空间剧烈摇晃,地面裂开,露出下方无尽黑暗。那黑暗中,似有无数双眼睛睁开,凝视着这局万年不休的棋。
林玄风怒吼一声,魔火暴涨,欲扑上前,却被一股无形力量逼退。
“你动不了我。”云逸尘站起身,掌心棋盘缓缓旋转,“从我拒绝再杀她的那一刻起,这局……就不算数了。”
他转身看向苏清绾,“你信我吗?”
苏清绾怔住,随即苦笑,“你每次都问这句话,然后每次都杀了我。”
“这一次。”他伸手,掌心朝上,“我保证。”
慕容雪冷哼,“肉麻。”
但她还是走到了他身边。
三人并肩而立,面对林玄风,面对棋盘,面对万年轮回的宿命。
林玄风站在中央,魔火环绕,眼神阴沉,“你以为改了规则就能赢?没有献祭,封印不破,魔神不出,你们永远困在这里。”
“困在这里?”云逸尘笑了,“那又如何?大不了……我们四个人,一起烂在这棋盘上。”
他抬起手,剑纹金光如潮水涌动。
“但至少。”他低声说,“这一次,是我选的。”
金光席卷而起,棋盘开始崩裂,符文逆向旋转,时间的脉络仿佛被强行扭断。林玄风的身影在光中扭曲,怒吼声渐渐模糊。
云逸尘站在裂开的棋格上,掌心棋盘缓缓下沉,与大地融为一体。
他忽然感到一阵剧烈心悸,低头看去——
胸口的剑纹,不知何时,竟开始向皮肤外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他体内,缓缓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