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的猩红双目在昏暗的大厅中燃烧,像两团不灭的鬼火。云逸尘盘膝而坐,气息微弱,额角渗出冷汗,指尖仍残留着安魂诀最后几个音节的余震。他没动,也不敢动——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仿佛只要他稍有松懈,巨斧就会再度劈下。
可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这算什么统领?拿命去填阵眼,让我们都跟着陪葬?”
说话的是个披着灰袍的老者,来自边域一个小宗门,平日里不起眼,此刻却站了出来,指着云逸尘的鼻子质问:“你唤醒这东西,差点让它暴走,若非楚寒和慕容姑娘挡得及时,我们早被砍成肉泥了!现在你还想让我们听你号令?”
空气一滞。
众人目光纷纷投来,有的沉默,有的点头,甚至有人低声附和。
楚寒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却被慕容雪抢先一步冷笑:“哟,刚才谁躲在柱子后面抖得跟筛糠似的?现在倒有胆子跳出来指责别人了?要不要我让我的小家伙们帮你回忆一下,你是怎么尿了裤子的?”
她袖口一扬,几只黑虫在地面迅速爬行,摆出一个诡异的阵型,吓得那老者猛地后退两步,脸色发青。
“够了。”云逸尘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他缓缓撑起身子,左手按住铭牌边缘,掌心伤口再次裂开,鲜血顺着金属纹路蜿蜒而下。他没看任何人,只盯着那守卫低垂的头盔,“我不出声,不是认错,是怕惊了它。你们若觉得我不配领头,现在就可以走。但别一边贪图遗迹机缘,一边骂带路的人该死。”
这话一出,不少人面露尴尬。
苏清绾默默走到他身侧,从药囊中取出一块淡青色布巾,轻轻覆在他流血的手上。她没说话,只是用灵力稳住伤势,动作轻柔却坚定。
那老者还想争辩,身后另一名长老却拉了拉他衣袖,低声道:“先看看再说……真要散伙,外面那些红雾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在这时,角落传来一声轻笑。
林玄风靠在石柱上,手里把玩着那块晶石,嘴角微扬:“云兄这话倒是痛快。不过嘛——”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既然大家心里都有疑虑,不如干脆分个清楚。一部分人跟着云少侠继续深入,另一部分嘛,由我带队另辟路径。各凭本事,谁先找到核心传承,谁就是真正的领路人。如何?”
此言一出,大厅内顿时骚动起来。
好几个原本观望的势力代表眼睛一亮。分兵行动,意味着不必再受云逸尘节制,还能避开风险,单独捞好处。
楚寒冷眼看着林玄风,忽然笑道:“好主意啊,林掌门。等我们这边拼死破阵,你在背后捡现成的?还是说,你已经知道哪条路通向宝库,所以才这么大方地提议‘公平竞争’?”
林玄风不恼,反而摊手:“随你怎么想。我只是给个建议,信不信由你。”
“我反对。”苏清绾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稳,“守卫还未彻底净化,体内残魂波动仍在加剧。刚才那一瞬间的猩红之瞳,不是失控,是被人引动的外邪入侵。如果我们现在分散,一旦它彻底暴起,谁都逃不掉。”
她抬手一挥,掌心浮现出一幅由灵光勾勒的脉络图,线条复杂,中心正是那守卫胸口的位置。“这是它灵流的运行轨迹。每隔十二刻,就会有一次剧烈震荡,源头……”她顿了顿,目光直指林玄风,“就在你那块晶石附近出现过类似频率。”
全场安静了一瞬。
林玄风眼神微闪,随即笑了:“小姑娘,医术不错,想象力更丰富。你要说我搞鬼,拿出证据来。”
“不需要证据。”慕容雪冷冷接话,“我只知道,那玩意儿碰过的蛊虫,当场化成了灰。你说它干净,谁信?”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楚寒趁机上前一步,朗声道:“眼下最要紧的不是争权夺利,而是守住这条线!守卫随时可能再起,外面还有未知威胁,现在分裂,等于自取灭亡!我提议——设临时议事会,重大决策需三分之二势力同意才能执行。三天为限,若仍无法达成共识,再谈分路也不迟!”
有人皱眉,有人犹豫,但比起立刻翻脸,这个方案还算体面。
“可以。”云逸尘忽然点头,“但我有个条件——任何擅自离队、破坏结界或对同伴出手者,视为敌对,格杀勿论。”
他说完,目光直视林玄风。
林玄风眯了眯眼,片刻后轻笑一声:“行啊,规矩你定,咱们走着瞧。”
风波暂息,气氛却更加紧绷。
各派代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议,有人登记轮防名单,有人检查兵器,更多人则偷偷打量着云逸尘一行,眼神复杂。
楚寒擦了擦剑刃上的血迹,低声对慕容雪道:“你觉得他们真会遵守三天约定?”
“呵,”慕容雪收起蛊囊,冷笑,“一群饿狼围着块肉,你说呢?”
苏清绾走到云逸尘身边,发现他指尖微微发颤,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
“你还撑得住吗?”她压低声音问。
“没事。”他摇头,目光仍锁着守卫,“只是那股邪气……越来越强了。它不是冲我来的,是冲着某种东西。”
“什么东西?”
他没回答,而是缓缓抬起手,指向守卫胸前那枚铭牌的背面。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痕,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而在裂痕深处,隐约透出一丝幽蓝光泽。
“那是……云家密印的反向纹路?”苏清绾瞳孔微缩。
“嗯。”云逸尘声音低沉,“只有叛族者才会被刻上这种标记。它生前忠诚,死后却被污名化。难怪怨气如此之重。”
苏清绾心头一紧:“所以你说的‘那一晚’……真相可能就藏在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沉重。
这时,一名轮防弟子匆匆跑来:“楚公子,东侧通道有异动,像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楚寒立刻起身:“我去看看。”
“等等。”云逸尘叫住他,“别单独行动。带上两个人,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碰,回来再说。”
楚寒点头,转身离去。
大厅内重新陷入压抑的寂静。
林玄风不知何时已退到门口,背对着众人,似乎在观察门外的黑暗走廊。他的晶石收进了袖中,但手指仍在轻轻摩挲着某样东西。
慕容雪盯着他的背影,忽然对身旁侍女低语:“去,把第三只母蛊放出去,沿着墙根爬,别让它发现。”
侍女点头,悄然退开。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轮换防结束,第二组人接替岗位。有人点燃了照明符,火光摇曳,映得守卫的铠甲泛着冷光。
云逸尘闭目调息,苏清绾守在一旁,时不时查看他的脉象。
突然,守卫的右手指尖动了一下。
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
但苏清绾看到了。
她立刻伸手去抓云逸尘的手腕,却被他反手握住。
“我知道。”他睁开眼,眸色深沉,“它又要醒了。”
话音未落,地面再次震动。
不是来自地底,而是头顶。
所有人抬头望去,只见大厅上方的石梁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圆形天窗般的洞口,一束惨白的光从中洒下,正好落在守卫头顶。
那猩红双瞳猛然一缩,随即爆发出刺目血光。
“不好!”苏清绾惊呼,“它的灵核被激活了!”
云逸尘猛地站起,一脚踢翻身旁的火盆,火焰四溅中,他厉声喝道:“所有人退后!守住阵位!”
林玄风却站在原地不动,嘴角竟勾起一抹笑意。
他缓缓抬起手,袖中晶石再次浮现,与天窗投下的光芒形成一条直线。
就在这一刻,守卫的巨斧缓缓抬起,斧刃指向的,不再是云逸尘。
而是大厅中央,那幅尚未收起的灵光脉络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