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的剑尖还指着林玄风，可人已经半跪下去了。
不是败了，是转身护住了苏瑶月。他单膝砸进碎石堆里，长袍下摆裂开一道口子，也没空去管。怀里的姑娘轻得像片落叶，呼吸几乎摸不到，指尖冰凉得不像活人。刚才那句“把你脑袋砍下来”说得狠，可现在他连声音都压低了，生怕惊着她似的。
“别睡。”他低声说，“你答应过要看桃花的。”
这话没回音，苏瑶月眼睛闭着，眉心那道血纹还没散，像是谁拿朱砂在她皮肉上画了个符。云逸尘咬牙，掌心贴上她后背，体内一股温热真气缓缓渡过去。这法子治不了根，但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就像给漏气的风箱打补丁，明知道迟早要破，还是得拼命拉两下。
远处，林玄风站在半空冷笑，肩头伤口还在渗血，黑焰缠臂，却没急着动手。他在等，等这些人分神，等他们乱。
他也知道，真正的杀招不在拳脚，而在人心。
慕容雪蹲在苏瑶月另一侧，脸色比纸还白。她袖中那只叫“霜心”的蛊虫是最后底牌，千年冰蚕炼成的魂蛊，不怕寒煞，专克阴毒。可刚才一探识海，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蛊虫钻出来时翅膀都结了霜，蜷在她手心直打颤。
“不是失忆。”她喘了口气，嗓音发抖，“是有人在抽她的记忆当柴火烧，维持时间停住的残局。你不信？你摸她太阳穴，那里有一圈看不见的锁链在转。”
楚寒立刻伸手，三指虚按苏瑶月额角。下一瞬，他眉头猛地一拧：“有东西在动……像沙漏倒流。”
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盘，表面刻着星斗轨迹，边角已有裂痕——这是他师门传下的“星轨罗盘”，能感应天地间最细微的灵气流转。此刻罗盘中央泛起一圈涟漪状光晕，映出人体轮廓，而苏瑶月的心口位置，赫然有个逆旋的小涡。
“问题在这儿。”楚寒语速飞快，“她的记忆被当成燃料，喂给一个反向运转的时间回路。我们要是不打断它，她会被一点点抽空，最后只剩个空壳。”
“那就打断。”云逸尘抬眼，眸子里没有火，只有一种沉到底的冷。
“方法是有。”楚寒舔了下干裂的嘴唇，“拿别人的执念烙印顶上去，暂时替代她的记忆供能。比如……你对她有多在乎，这份情就能撑多久。”
话音未落，慕容雪突然嗤笑一声：“所以你是想让云逸尘变成傻子？”
“我没说非得是他。”楚寒耸肩，“我只是说‘一人’。谁愿意谁上，反正代价一样——失忆，轻则丢几年往事，重则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记不得。”
三人同时沉默。
风卷着灰烬扫过战场，几块焦木咔嚓断裂，听起来像骨头碎了。
云逸尘没说话，只是把苏瑶月往怀里拢了拢。她身子一颤，嘴里又吐出半个字：“桃……”
楚寒叹了口气：“看来她还记得一点。这算不算好事？”
“不算。”慕容雪盯着自己掌心的霜心蛊，“记得越多，被抽走时越痛。她现在不是昏迷，是在挨刀。”
就在这时，林玄风动了。
他双手一扬，九道黑焰化作火蟒腾空而起，速度快得撕裂空气，直扑四人所在方位。这一击毫无征兆，偏偏挑在众人讨论救治方案、心神最松的刹那。
云逸尘反应极快，几乎是凭着本能中断渡气，翻身拔剑。
“断流斩！”
剑光如瀑，横劈而出。三道火蟒当场炸裂，余势未消，硬生生将地面犁出三道深沟。可还有六道绕行袭来，其中一道擦过楚寒左肩，布料瞬间焦黑，皮肉滋啦作响。
“靠！”楚寒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手里的罗盘差点脱手。
慕容雪早有准备，袖中黑雾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一层薄纱般的屏障。那些火蟒撞上来，竟被黏住片刻，动作迟滞。她趁机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雾障上，黑雾顿时泛起诡异光泽，开始腐蚀火蟒躯体。
“别让他再靠近！”她厉声道，“苏瑶月现在经不起一丝震荡！”
云逸尘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站起身，剑尖垂地，呼吸略显粗重。刚才那一斩耗力不小，加上先前与林玄风硬拼数招，旧伤隐隐作痛。
但他没退。
一步都没退。
“你们继续想办法。”他说，“我来拦他。”
楚寒一边包扎肩膀一边翻白眼：“你说得轻巧，他可是刚用九幽心火自燃经脉挣脱时间冻结的人，你现在跟他打，纯属送菜。”
“我知道。”云逸尘看着远处半空中那个身影，“所以我不会跟他打太久。”
话音未落，他猛然踏前一步，剑意冲天而起，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出。这一次不是防守，而是主动冲锋。
林玄风冷笑：“找死？”
双掌合十，黑焰汇聚成一柄长矛，迎面掷出。
两人在半空相撞，剑与矛交击，爆发出刺目火光。云逸尘借力翻身落地，嘴角溢出血丝，右手虎口崩裂，剑柄已被鲜血浸湿。
但他成功拖住了对方。
楚寒见状，立刻低头研究罗盘，手指飞快在地面划出几道灵纹，试图模拟那个逆时回路的运行规律。慕容雪则闭目凝神，操控霜心蛊再次探入苏瑶月识海边缘，想看看能不能从内部破坏那条“因果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苏瑶月的手忽然抽搐了一下。
楚寒猛地抬头：“不好！回路加速了！”
果然，罗盘上的光晕转得越来越快，几乎连成一圈。苏瑶月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呼吸微弱到几乎消失。
“再不想办法，她就真没了！”楚寒急道。
慕容雪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有个主意——用双生蛊。”
“啥？”楚寒愣住。
“我跟苏瑶月之前对过血脉气息，她救过我一次，我欠她一条命。”慕容雪咬牙，“我把本命蛊分成两半，一半留在自己体内，一半送进她识海，强行建立共鸣通道。只要我能扛住反噬，就能替她承受一部分记忆流失。”
“你疯了？”楚寒瞪眼，“那可是你的命根子！万一崩了，你轻则修为尽废，重则当场暴毙！”
“所以我才说是‘主意’，又没说一定要用。”慕容雪冷笑，“总比看着她慢慢被抽成人干强吧？”
楚寒张了张嘴，最终没再反驳。
这时，战场中央传来一声巨响。
云逸尘被一记黑焰掌印轰中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砸进一堆碎石里，半天没动弹。
林玄风悬浮半空，冷冷俯视：“我说过，你们撑不了多久。”
他缓缓抬起手，黑焰再度凝聚，这次目标明确——直指躺在石板上的苏瑶月。
“既然她这么重要，不如我现在就让她彻底安静。”
云逸尘挣扎着抬头，眼中怒火几乎要烧穿天际。
可他还来不及起身，一道黑雾屏障已抢先挡在苏瑶月身前。
慕容雪站在前面，双臂展开，袖中蛊虫尽数释放，在空中织成一张密网。她脸色惨白，唇角渗血，显然强行催动秘术已伤及根本。
“你要动她。”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狠劲，“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楚寒也撑着站起来，把最后一枚机关钉拍进地面裂缝，低声道：“兄弟，再撑一会儿，我快找到破法了。”
林玄风眯起眼，正要出手。
忽然，苏瑶月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然后，她嘴唇微启，吐出三个字：
“别……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