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经理那句“吴仁耀是平湖生态陵园管理处主任”的崩溃嚎叫刚落，陈成裤兜里的手机就跟着了火似的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秘书小赵”四个字跳得跟催命符一样。
陈成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攥紧了心脏。这感觉，比刚才看到服务器黑洞吞噬监控录像还要糟！
电话刚一接通，小赵那变了调的、带着哭腔的急促声音就炸了出来：
“陈书记！出事了！出大事了！我们派去平湖区环卫处和周伟家那个老小区的两组人…全…全跟丢了！”
“跟丢了？！”陈成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冒着寒气，“什么叫跟丢了？大白天的，两个大活人带一组刑警，能凭空蒸发？”
监控室里死寂一片，连诸成咆哮后的粗重喘息都停了。所有人，包括瘫在椅子上、裤裆湿了一片、散发着骚臭味的唐经理，都如同被冻结的鹌鹑，惊恐的目光死死钉在陈成身上那部小小的手机上。
“环卫处那边！”小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张他们刚到环卫处办公楼下停车场，还没下车！一辆拉泔水的槽罐车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直挺挺地就怼了过来！直接把他们那辆桑塔纳给拱进了绿化带！车头都瘪了！小张和开车的警员头破血流，脑震荡！万幸人没大事！但那肇事的槽罐车司机，当场就…就跑没影了！那破车连车牌都是糊的泥巴！”
“周伟家那边更邪乎！”小赵的声音带着一种见了鬼的惊恐，“老李他们刚拐进周家住的那个破胡同，胡同口那堵不知道多少年的破围墙，就跟等着他们似的，‘轰隆’一声就塌了！半边墙直接拍下来！把他们的车尾给砸了个结实！车差点报废！老李他们差点被活埋！等扒拉出来一看，那墙根底下…根本他妈就不是砖头松动！那水泥茬子新的扎眼！明显是被人用切割机提前切断了承重！就等他们往里钻啊！”
诸成的脸彻底扭曲了，一股暴戾到极致的怒火让他太阳穴突突乱跳，拳头捏得嘎巴作响，牙齿咬得咯咯响，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困兽般的咆哮：“操他妈的！又是这套！又是这套！撞车！塌墙！跟监控抹除和垃圾焚烧一个妈生的！下手比之前更狠！这是要往死里整我们的人啊！”
陈成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在极度的愤怒和冰冷的分析中高速运转。对手的能量和狠毒，超出了他的预估。这已经不是阻碍调查，这是赤裸裸的谋杀！是对国家暴力机关的疯狂挑衅！
“对方知道我们每一步动向！”陈成的声音低沉而锐利，穿透了电话里小赵的哭腔，更像是说给监控室里所有人听的，“从我们查到瀚海，查到酒店监控，查到垃圾处理站…他们就在我们前面布置陷阱！环卫处和周家老宅是两条新线，我们刚动，他们的杀招就来了！这说明什么？！”
他冰冷的视线扫过监控室里每一个战战兢兢的面孔：吓尿的唐经理，汗如雨下的安保主管老李，脸色惨白的技术员，还有门口那几个噤若寒蝉的酒店保安。
“说明我们内部，”陈成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锋芒，“有鬼！有一只，或者几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们专案组的一举一动！我们的每一步计划，甚至我们刚派出的人手去向，都在第一时间被送到了幕后黑手的案头！所以，他们才能精确地掐着时间点，在垃圾堆点一把火，在停车场安排一场车祸，在胡同里制造一场塌方！”
诸成的怒火像是被浇上了一桶滚油，熊熊燃烧，他猛地转身，血红的眼珠子如同地狱里的探照灯，凶狠无比地扫视着监控室里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脸，那目光带着实质性的压力和杀意：
“谁？！是他妈谁在通风报信？！是你？收了瀚海的黑钱？还是你？被钱大富那老狐狸捏住了小辫子？又或者是你……”他的目光最后钉在面无人色的唐经理身上，“唐仁耀！你他妈刚才鬼哭狼嚎的时候，是不是还偷偷发了短信？！”
“没有！绝对没有啊！诸警官！陈书记！”唐经理吓得魂飞魄散，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瘫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蹭，带着哭腔疯狂摆手，“我…我手机…手机刚才就被您…您的人收走了啊！我…我对天发誓！我…我哪敢啊！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通风报信啊！我…我上有老下有小…”
“哼！”诸成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灼热的气息，显然不信，但眼下也没工夫深究这个吓破胆的怂包。他转向陈成，声音嘶哑：“老陈，环卫处和周家两条线断了。现在唯一摆在明处的硬骨头，就是平湖生态陵园那个吴仁耀！殡仪馆管理处主任！周伟的尸体从进冷冻柜到变成一捧灰，全他妈是他签的字盖的章！这王八蛋是关键中的关键！就算他背后是赵东来，是钱大富，老子今天也要把他的龟壳扒下来！”
陈成眼中寒芒闪烁。环卫处和周家老宅的线索被暴力掐断，恰恰说明平湖陵园这条线，捅到了对方真正的痛处！这反而坚定了他的决心！
“去平湖陵园！”陈成的命令斩钉截铁，“立刻！诸成，你带队！带上技术科的痕迹专家！直接去殡仪馆核心区！查冷冻柜使用记录！查火化炉当日操作日志和设备状态！查那个吴仁耀！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挖出来！我倒要看看，瀚海的手，是不是连焚尸炉都能塞钱进去润滑！”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向旁边汗流浃背的市局信息中心主任老刘：“刘主任！你亲自坐镇这里！给我盯死这个监控系统的底层日志！特别是那个伪装成‘SV-mNt-AdmIN’的幽灵终端！还有酒店内部网络的所有异常访问！对方既然能用黑客手段抹除监控，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就算是钻到数据海洋最底层的耗子洞，也要给我把它揪出来！”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立刻联系省厅网安总队！请求最高级别的溯源技术支持！告诉他们，这里涉及国家级黑客攻击！让他们派最能干的人来！立刻！”
“是！陈书记！保证完成任务！”刘主任一个激灵，挺直腰板，声音洪亮，额头上的汗珠都顾不上擦。这位平时有点蔫吧的技术官员，此刻也被激起了血性。
“小赵！”陈成对着电话沉声道，“稳住！受伤的同志全力救治！通知交管部门，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抓住那个肇事槽罐车司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胡同塌墙，让辖区派出所配合技术队，提取所有痕迹！切割机切口、墙体粉末、现场遗留物…一丝一缕都不能放过！特别是那水泥茬子上的指纹、鞋印！那是铁证！”
“明白！陈书记！”电话那头的小赵似乎找到了主心骨，声音稳定了一些。
“另外，”陈成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秘密抽调一组绝对可靠的、背景干净的新人，不熟悉我们专案组前期情况的，让他们穿上便衣，以‘民政局殡葬改革工作临时调研组’的名义，去环卫处！就查一件事！两天前，从瀚海国际大酒店运出的、标注为‘特殊处理’的十八楼垃圾袋，最终被送到了哪个垃圾压缩站？哪个垃圾填埋场的哪个区域？就算是被烧了，也要确认烧成渣滓的灰烬最终混进了哪座垃圾山！给我一寸一寸地翻！钱大富再有钱，还能把整个垃圾场的灰都买通了不成？！”
“是！陈书记！我马上去办！”小赵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挂了电话，监控室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感。诸成已经像头被点燃的斗牛，浑身散发着狂暴的气息：“老陈！走！平湖陵园！老子今天就要看看，那焚尸炉里到底烧的是死人，还是他妈的良心！”
警笛凄厉，划破午后沉闷的天空。数辆警车如同离弦之箭，冲出瀚海国际大酒店的地下车库，朝着城市东北方向的平湖生态陵园疾驰而去。陈成和诸成坐在头车里，脸色都阴沉得可怕。
车窗外，高楼大厦飞速倒退，繁华的都市景象却无法驱散车内凝重的气氛。
“老陈，”诸成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压抑不住的暴躁，“你说，吴仁耀那老王八蛋，会不会也‘人间蒸发’了？或者，我们到了陵园，正好赶上他‘突发心脏病’或者‘意外坠楼’？这帮孙子，玩‘深度清洁’，连活人都不放过！”
陈成看着飞速掠过的街景，眼神深邃：“有可能。所以，我们要快！快到让他们来不及反应！快到让他们灭口的刀子，跟不上我们的脚步！”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而且，就算吴仁耀死了，只要他经手过周伟的火化流程，就一定有痕迹留下。尸体从接收、冷冻到推进焚化炉，每一个环节，都需要人操作，需要在系统里录入信息。死人不会开口，但机器会记录，纸张会留下字迹，操作工即便被威胁，也会留下恐惧的眼神！去殡仪馆，不是只为了抓吴仁耀一个人，更是为了打开那个被严密把守的死亡黑箱！”
诸成重重地点头，拳头捏紧：“对！老子就不信了，他瀚海还能把整个殡仪馆都买通？除非…除非那儿从上到下，都他妈是赵东来的孝子贤孙！”
陈成没有回答，只是眼神愈发冷冽。这个可能性，他不是没想过。
平湖生态陵园，位于东郊一片开发中的新城边缘。名字听着挺生态环保，但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一片气势恢宏、充满某种诡异“现代艺术感”的建筑群。巨大的、流线型的陵园大门，刷着闪闪发亮的土豪金色，上面歪歪扭扭地挂着“平湖生态陵园——让生命归于宁静”的霓虹灯牌匾，透着一股子不伦不类的虚浮。大门两侧，是占地广阔的“豪华家族墓园区”，一排排汉白玉的墓碑和雕塑，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冷光。
警车没有在气派的前门停留，直接绕过墓园区，驶向后方一片相对独立、显得更加冷清肃穆的区域——平湖殡仪馆。
和前面陵园的张扬浮夸不同，殡仪馆的建筑是那种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灰白色方块结构，透着一股子公事公办的冷漠和压抑。巨大的烟囱高高耸立，此刻正安静地向灰蒙蒙的天空吐着若有似无的淡灰色烟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特殊焦糊味的沉闷气息，让人本能地感到压抑和不适。
车子刚在悼念大厅前空旷的停车场停稳，一个穿着藏蓝色制服、身材矮胖、顶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就带着几个手下，一路小跑着迎了上来。他脸上堆满了极其职业化、甚至带着点谄媚的笑容，但那笑容怎么看都僵硬无比，眼神深处更是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
“哎呀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市局的领导莅临指导工作！我是陵园兼殡仪馆管理处副主任，王德发，您叫我老王就行！”矮胖男人气喘吁吁地跑到陈成他们车前，隔着车窗就点头哈腰，“哎呀，事先也没接到通知，真是怠慢，怠慢各位领导了！”
诸成第一个推开车门下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煞气，冷冷地扫了一眼王德发和他身后几个眼神闪烁的工作人员，根本没理会王德发的客套话，直接劈头就问：“吴仁耀呢？叫他出来！”
王德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唰地就下来了，他搓着手，语气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带着明显的推脱：“这个…吴…吴主任啊？他…他今天轮休！不在单位！真是不巧！领导您看要不…先到我办公室坐坐？喝杯茶？我这就打电话联系他，让他马上赶过来？”
“轮休？”陈成也下了车，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王德发那张油滑的脸上，“王副主任，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节假日。吴主任作为管理处一把手，说轮休就轮休？工作纪律呢？还是说…他有什么更要紧的‘私事’，比配合市局专案组调查命案还重要？”
“这…这个…”王德发被陈成看得头皮发麻，汗珠子顺着地中海边缘往下滚，“吴主任他…他家里确实有点突发状况…老父亲身体不太好…就…就临时请了假…”
“哦？老父亲身体不好？”陈成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吴主任真是个大孝子。他老家在哪？我们正好过去探望一下老人家，顺便也请吴主任尽尽孝心，配合我们工作，两不耽误嘛。”
王德发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脸都白了：“啊？！这…这…老家…老家在…在邻省乡下呢…路途挺远的…恐怕…”
“邻省乡下？”诸成不耐烦地打断他，声音如同炸雷，“王德发！你他妈再跟我兜圈子试试？！老子没空跟你磨叽！吴仁耀到底在哪？！是不是你们钱总又请他到哪个秘密会所‘放松一下’去了？啊？！”
“钱总？放松？”王德发被诸成的气势和话里的信息量吓得浑身一哆嗦，眼神慌乱到了极点，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吴主任他…他真不在钱总那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救命稻草，急忙补充道，“对了！他请假条！有请假条！领导您看！白纸黑字的！”
他慌忙从制服内兜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毕恭毕敬地双手递给陈成。纸张很新，盖着陵园管理处鲜红的公章。上面写着：因家中老父突发疾病，需紧急返乡照料，特请假三天。落款：吴仁耀。日期：两天前！正是周伟尸体被火化的第二天！
陈成看着请假条，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两天前请假？太及时了！太“巧合”了！这请假条，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证明！
“两天前？”陈成把请假条递给旁边的警员做证据保全，目光重新锁定王德发，语气如同冰封的湖面，平静下蕴藏着致命的危险，“也就是说，周伟的尸体接收、暂存、火化流程，以及最后的火化证明开具，全是由你王副主任，在吴主任请假期间，一手操办的？”
轰！
王德发只觉得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他刚才急于撇清吴仁耀的责任，却没想到瞬间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我…我…”王德发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这…这…流程…流程是下面的具体科室按规章操作的…我…我只是审批了一下最后的火化确认单…签了个字…具体的…具体的都是操作工干的…”他慌忙指向身后一个一直低着头、身材干瘦、穿着深蓝色殡仪馆工装、脸色蜡黄的中年男人，“就是他！孙老实！他…他是当天的火化班班长！周伟的遗体就是他亲手推进炉子的！”
那个叫孙老实的火化工猛地一哆嗦，头埋得更低了，仿佛想把自己缩进地缝里。他蜡黄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双手紧紧揪着自己沾着点不明灰烬的工装裤缝。
“孙老实？”诸成的目光如同两把刀子，瞬间钉在了这个干瘦的男人身上，“周伟的遗体，从头到尾，都是你经手的？”
孙老实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吸气声，像是极度缺氧的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摇头，又艰难地点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说话！”诸成猛地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哑巴了？！”
“我…我…”孙老实被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嘶哑得厉害，“按…按规章…规章办的…接收…核对身份牌…进…进冷冻柜…等…等家属签字确认…火…火化…”
“家属签字？”陈成捕捉到了关键词，他蹲下身，目光平静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直视着孙老实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哪个家属签的字？签的是什么名字？字据在哪？”
“字…字据…”孙老实眼神涣散，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乱，“就是…就是那个委托人…戴…戴帽子的男人…他说…他是周伟的表哥…他签的…签的是…签的是…”
孙老实的声音突然卡壳了，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比恐怖的东西，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喉咙，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脸色瞬间由蜡黄转为一种恐怖的青紫色！额头上青筋暴起！
“不好！”诸成脸色剧变，猛地扑过去按住孙老实，“他中毒了？！”
几乎是同时，陈成厉声喝道：“保护现场！控制所有人！叫救护车！！”
殡仪馆的压抑被瞬间打破。警员们立刻行动，迅速将瘫软的王德发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控制住，并迅速封锁了周围区域。技术科的人已经拿出设备开始采集孙老实周围地面的痕迹和空气样本。
那个干瘦的火化工孙老实，在诸成和赶来的法医急救下，剧烈的抽搐持续了十几秒后，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彻底瘫软下去。瞳孔放大，气息断绝。
死了。
就在即将说出“委托人”名字的瞬间，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奇暴毙！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这已经不是灭口了！这是赤裸裸的示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精准地掐灭了最后一丝开口的希望！
手段之诡异，效率之恐怖，令人胆寒！
陈成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同极地冰川，扫过被控制住的、面无人色的王德发，扫过那具刚刚失去生命的、还带着惊恐表情的孙老实的尸体，最后，落在了不远处那座巨大的、正安静矗立的火化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