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陈成的动作快如闪电，一把从气喘吁吁的警员手中夺过那个沉甸甸的物证袋。
冰冷的透明塑料袋触感透过指尖传来，里面几块深灰色、边缘扭曲焦黑的硬塑料碎片，如同被猛火灼烧后又强行撕裂的残骸，沾满了污泥和几丝顽固的绿色苔藓。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毁灭瞬间的狂暴。陈成的手指隔着袋子，精准地摩挲过碎片内侧——那里，在放大镜级别细致的目光下，隐约可见极其细微的、规则排列的金属触点焊盘，以及几缕比发丝还细的、已然断裂熔融的导线残端！
“精密结构！绝对是电子设备核心部件！” 旁边的技术警员只看了一眼，立刻像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看这弧度！看这内部构造！这他妈就是那块‘死亡手表’爆炸后残存的‘心脏’！是驱动注射针和引爆装置的控制板！”
“控制板…核心部件…” 诸成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猛兽，立刻蹲下身，眼睛几乎贴在塑料袋上，“妈的！关键证据！有这玩意儿，就能逆推它的设计和来源！看看这妖精背后的大佬，到底是哪路神仙，能搞出这种‘高科技’杀人玩具！”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技术警员，“快！清理！分析！上面的编码、电路设计、元件型号，哪怕一个微小的商标都不许放过！给我把它扒光了查！”
“放心诸队！这就是咱们的指路明灯！”技术警员小心翼翼地捧着物证袋，如同捧着绝世珍宝，转身就冲向临时搭建的前沿技术分析车。
陈成的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定在那几块碎片上，眼神锐利得能穿透塑料层：“排水口铁栅栏…淤泥…凶手处理完毒液，顺手就将这爆炸后残留的核心碎片扔进了旁边的排水口？想让它顺水流走，彻底消失？”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可惜啊，排水口年久失修，淤泥淤积，水流不畅，你这‘毁尸灭迹’，反倒成了‘送货上门’！自作聪明！”
“哈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妖精再狡猾，也逃不过咱陈书记的火眼金睛！”诸成用力一拍大腿，发出响亮的声音，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眉头一皱，“不过…她把毒液用机油稀释倒在地上，却把更核心的电子部件扔进排水口…这操作有点分裂啊？按说这塑料疙瘩更难销毁痕迹，直接带出去处理不是更稳妥？”
“两种可能。”陈成思维如电，“第一，时间紧迫。处理毒液需要现场机油稀释掩盖气味，需要时间。而这个电子部件，在她看来或许不易直接关联核心罪行（毕竟注射毒杀是重点），体积小，随手扔进脚下排水口最便捷，她赌的是水流冲走或者淤泥掩埋。第二…” 他眼中寒光一闪即逝，“她潜意识里对这个电子装置本身…或者说对这个装置的来源，有着某种强烈的剥离欲！不想让它沾在自己手上太久！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撇清’！”
“撇清来源？”诸成若有所思，“怕留下追查‘供货商’的线索？”
就在这时，法医老张的助手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另一份报告：“陈书记，诸队！孙老实遗体鼻腔、口腔及衣领残留香精成分的进一步气相色谱-质谱联用（Gc-mS）分析结果出来了！结论非常明确！残留香精的分子结构与王德发抽屉里那张便签纸上提取的样本，匹配度高达99.7%！可以确认为同一种香水！而且，其成分构成极为特殊，包含了多种昂贵且罕见的合成麝香和花香原料，属于高端小众定制路线，绝非市面常见商业香型！具有极强的指向性！”
香水！又是这独一无二的致命幽香！如同那个女人无法摆脱的烙印！
“好！非常好！”陈成眼中精芒暴涨，“这香水就是她的‘身份证’！范围大大缩小！通知所有外协单位，特别是高端奢侈品销售渠道、私人调香工作室，给我全力排查这种独特配方的香水买家！尤其是近半年内在本地出现过的记录！”
香水这条线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把，瞬间照亮了追踪方向。
“陈书记！监控追踪有突破！”几乎是香水报告送达的同时，监控组那边爆发出更大的兴奋呼喊。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探照灯般集中过去。
巨型拼接屏幕的一个分屏被迅速放大。时间是上午10点55分，那辆没有前牌照、后牌照也被刻意遮挡的白色老款桑塔纳，正以龟速从后山支路汇入主路。技术警员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画面被极致锐化处理，虽然颗粒感十足，但那辆桑塔纳右后轮毂盖的缺失，在放大定格画面下变得清晰可见——一个小小的、不规则的黑色空洞，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
“特征锁定！右后轮毂盖缺失！”技术警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以这个特征为锚点，逆向追踪它在进入主路前的行驶路线！”
屏幕快速切换，时间轴飞速回滚！各个路口、不同角度的监控画面如同拼图碎片被高速检索、比对、拼接！
10点53分，一条更偏僻的、布满尘土和碎石的后山土路入口监控探头，捕捉到了它的身影！白色桑塔纳像幽灵般从荒草丛中钻出，轮胎卷起黄尘。
10点50分，另一个能俯瞰部分后山区域的交通高空球机，在极远的边缘视野里，捕捉到一个模糊的小白点沿着蜿蜒的山路快速移动！
“看！它出现的初始位置！”技术警员猛地按下暂停，将那个高空球机画面放到最大，坐标定位精准地指向地图上一点——赫然就在殡仪馆东侧应急出口外，那条废弃后山小路的起始点附近！时间：10点48分刚过！
“时间、地点完美契合！就是它！那个‘小丽’的接应车！”诸成兴奋地大吼，“这辆破桑塔纳，就是专门干脏活的‘幽灵车’！”
“追踪它汇入主路后的去向！”陈成命令道，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这辆看似不起眼的破车，此刻就是通往幕后黑手最直接的桥梁！
技术警员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屏幕上，以那辆右后轮毂盖缺失的白色桑塔纳为焦点，市区庞大的监控网络开始编织捕捉之网。
10点55分：汇入主路，犹豫片刻，选择向东行驶。
10点58分：经过第二个红绿灯，进入车流密集的解放大道。
11点03分：在解放大道与人民路交叉口左转，驶入人民路。
11点07分：进入人民路中段…
“等等！它在人民路中段‘红枫林’小区东门附近减速了！”技术警员突然喊道，并迅速放大画面。只见那辆白色桑塔纳在小区外围商铺前的临时停车带缓缓停下，但并未熄火。深色的车窗紧闭，像一块墨黑的墓碑。
“它在干嘛？等人？”诸成凑近屏幕，恨不得把眼睛抠出来贴上去，“妈的，这车膜太黑了！里面是人是鬼都看不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监控画面上的时间数字跳动着。
11点08分…11点09分…11点10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深蓝色快递员制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身影，骑着一辆喷涂着“闪送”标志的电动自行车，极其自然地停在了白色桑塔纳的副驾驶门外。快递员动作熟练地从车后座的保温箱里取出一个不大的、方方正正的牛皮纸文件袋，通过副驾驶降下一条缝隙的车窗塞了进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超过三秒钟！递完件，快递员甚至没有多看一眼，拧动电门，汇入非机动车流，转眼消失！
而白色桑塔纳在文件袋被塞入后，车窗瞬间升起，几乎没有丝毫停顿，立刻起步，加速驶离！汇入车流，朝着人民路更东的方向驶去。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配合默契到了极点！如果不是全程监控锁定，这一幕简直就像从未发生！
“接力！” 陈成瞳孔骤缩，声音冷冽如冰，“那个‘小丽’根本没上车！这辆桑塔纳只是一个中转站！它开到预定点，接应早已等候在此的另一个角色，完成关键物品的传递！” 他猛地指向屏幕，“那个快递员！锁定那个快递员！他才是物品的直接传递者！查他的去向！查他的电单车牌照！”
“明白！追踪电单车！车牌号…放大…看清楚了！南c·x3589！”技术警员立刻操作，另一个分屏立刻切换到追踪那辆“闪送”电单车的画面。
“同时，继续盯死白色桑塔纳！”陈成补充道，“它驶离的方向，最终目的地可能指向真正的藏身处或下一个节点！双线并进！”
技术组立刻兵分两路，一路死死咬住那辆载着了关键物品（很可能是从“小丽”身上取走的毒液装置残留外壳或其它核心物品）的白色桑塔纳；另一路则全力追踪那个神秘快递员及其电单车。
“陈书记！诸队！后山搜索队有重大发现！”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后山搜索队队长激动到破音的声音！
陈成立刻按下对讲键：“讲！”
“在距离应急出口大约七百米的一处陡坡下的荆棘丛里！警犬‘猎影’有强烈示警反应！我们仔细搜索后，发现了一只被丢弃的橡胶手套！浅蓝色，医用检查手套那种材质！更重要的是…”队长喘了口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手套的食指指尖内侧，镶嵌了一颗极其微小的、银色五角星形状的水钻饰品！非常女性化！而且在手套内外，都检测到了残留的、浓度较高的那种特殊香水成分！”
手套！水钻！香水！
所有的特征瞬间汇聚成一张清晰的脸！
“美甲钻！” 诸成惊呼出声，“这妖精还他妈挺时髦！戴着美甲钻干活？！这癖好够独特！这东西可不好伪造！是重大个人特征！”
“手套在哪里？”陈成厉声问。
“已经封存！正紧急送回技术组！连同提取的周边土壤样本和气味样本！”队长回答。
“好！技术组，手套和上面的钻饰，给我做最细致的dNA、皮屑提取！那颗钻饰，查品牌、查销售渠道！香水残留，做最精细的成分对比！”陈成语速飞快地下令，每一个字都像子弹上膛。
橡胶手套、上面的美甲钻饰品、独特的香水…这三样东西组合在一起，其指向性和证明力，比任何模糊的监控影像都要强大百倍！简直就是那个女人留下的“身份签名”！
“陈书记！白色桑塔纳的踪迹！”监控组那边再次传来急报，暂时打断了手套带来的兴奋，“它在人民路东段连续变道，最后拐进了…市车辆报废回收中心二厂！进去之后就再没出来！我们调取了报废厂入口的内部监控，看到它开进了露天堆放报废车辆的场地深处！那片区域监控盲区极多！我们立刻通知了辖区派出所和报废厂保卫科封锁现场搜查！但…可能有点迟了！”
“报废厂？！”诸成先是一愣，随即破口大骂，“操他大爷的！金蝉脱壳！毁尸灭迹！这破车进去转一圈，拆吧拆吧往废铁堆里一扔，鬼他妈还认得出来！这帮孙子，流程玩得真他妈溜！”
“意料之中。”陈成眼神冰冷，并未感到太多意外，“这种幽灵车，本来就只有一次性的价值。人抓到没有？”
“暂时没有！报废厂地方太大，报废车堆积如山，藏个人或者转移物品太容易了！辖区兄弟们正在拉网排查！”那边回复。
“加派人手！掘地三尺也要把开车的人给我挖出来！哪怕是具尸体也得拖出来！”诸成对着对讲机吼道。
“重点查那个递文件袋的‘闪送’快递员！”陈成将思路拉回到更关键的人物上，“他的去向！”
“快递员追踪组报告！”另一组技术警员立刻回应，“目标骑电单车南c·x3589，在人民路中段脱离主路后，进入老城区三友巷片区。该区域监控覆盖率低，巷道复杂。最后捕捉到的画面是他拐进了三友巷34号楼旁边的窄巷…之后信号消失。我们的人已经赶赴现场实地排查！”
“三友巷34号楼…”陈成迅速在脑海中调出该区域地图，“那片是待拆迁区域，人员混杂，出租屋密集…也是个易于隐身和转移的好地方。”
两条看似最有希望的追踪线，一条（桑塔纳）进了报废厂泥牛入海，一条（快递员）钻进老城巷弄消失无踪。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
现场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压抑。
“妈的…这群泥鳅！”诸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别急。”陈成的声音依旧沉稳，如同定海神针，“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那副手套和美甲钻，就是突破口！走，去技术分析车看看碎片和手套的鉴定进展！”
两人快步走向停在角落、设备嗡嗡作响的技术分析车。
刚掀开门帘进去，一股浓烈的化学试剂和电子元件烧焦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里面灯火通明，几位技术专家正全神贯注地操作着各种仪器。
“陈书记！诸队！碎片清理和初步电镜扫描有结果了！”负责碎片分析的技术员立刻站起身，指着电脑屏幕上放大到极致的图像。
只见一块较大的碎片内侧面，经过精细清理后，在那些微型焊盘的边缘，赫然出现了一个激光雕刻的、极其微小但异常清晰的英文缩写标志：“Lt-tS”！在标志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几乎需要显微镜才能看清的数字编码：“SN: 0217-dx09”！
“Lt-tS？”陈成和诸成同时皱眉。
“对！我们立刻进行了数据库检索！”技术员语速飞快，“Lt-tS，全称 ‘Longteng technical Solutions’，中文注册名：龙腾技术方案有限公司！是一家注册地在本地高新区、主要从事精密电子元器件设计、小批量定制生产的科技公司！规模不大，但技术实力评估显示，有承接复杂嵌入式系统开发的能力！”
“龙腾…龙腾…”诸成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闪烁，“妈的，藏得够深啊！搞高科技的给杀人犯定制凶器？这买卖做得够大啊！”
“这个SN序列号呢？”陈成指着那串编码追问。
“序列号是唯一的！我们已经联系了工商和税务部门，紧急调阅龙腾公司的产品出入库记录及客户名单！看看这个编号对应的是哪一批货，卖给了谁！”技术员回答。
“好！这条线必须深挖到底！龙腾公司的法人、实际控制人、核心技术人员、所有订单记录，一个不漏！特别是这个编号对应的订单细节！”陈成斩钉截铁。
“陈书记！手套和钻饰的初步分析也出来了！”另一边负责物证的技术员也激动地报告。
两人立刻围拢过去。
只见电脑屏幕上，那只浅蓝色橡胶手套的电子显微照片清晰无比。在食指指尖内侧，那颗亮银色的五角星水钻饰品被放大，其镶嵌的爪托底部，极其隐蔽地刻着几个微不可查的字母：“mmK”。
“mmK？”诸成念出来，“这啥玩意儿？品牌缩写？”
“对！我们检索了珠宝饰品行业的商标数据库！mmK，是法国一个轻奢饰品品牌‘mirage & moon Kiss’的缩写！主打年轻时尚风格，产品以独特设计和精致小钻镶嵌着称！在国内一线城市有专柜，也有线上官方旗舰店！”技术员迅速调出该品牌的官方信息和产品图，“尤其这种镶嵌在指甲上的微型水钻饰品，是他们家的一个特色产品线！”
“法国牌子？线上也能买？”诸成眉头一挑。
“能！但我们认为，线下购买的可能性更大，尤其涉及这种需要试戴效果的美甲饰品。”技术员分析道，“更重要的是，我们对钻饰边缘附着的微量胶水和手套本身的橡胶材质进行了成分分析，发现了一种特定的有机溶剂残留…这种溶剂常用于专业美甲店使用的卸甲水和饰品粘贴胶！而且，在手套内壁提取到了极其微量的皮肤油脂和角质细胞！已经送去做dNA提取和比对了！另外…”
技术员切换了另一张图谱：“手套内外附着的香水残留成分分析也完成了！与之前的样本完全一致！而且浓度非常高！证明使用者佩戴手套时，香水味已经深深浸染在其皮肤和衣物上！这进一步锁定了手套使用者就是我们要找的‘小丽’本人！”
美甲钻品牌锁定！专业美甲店线索！dNA提取中！香水铁证！
陈成的眼神如同淬炼过的刀锋，越来越亮：“通知网监部门，立刻调取mmK品牌本市线下所有专柜及授权经销商近三个月的销售记录！特别是购买过这种五角星或其他微型钻饰的顾客信息！同时，联动全市美容美发行业协会，排查所有使用该品牌专业美甲产品及溶剂的店铺！重点是高端会所、私人工作室类型！结合香水这条线，交叉比对！”
这条路径清晰得令人振奋！那个神秘的女人，她的精致、她的习惯、她的消费痕迹，正在从迷雾中一点点被勾勒出来！
“另外，”陈成补充道，目光转向电脑屏幕上那个“龙腾技术”的标志，“龙腾公司和这个‘小丽’的消费轨迹看似不相关，但她们服务于同一个‘老板’。查！动用一切关系网，查龙腾公司的资金流水！查它背后有没有复杂的持股关系！查它主要的资金往来对象是谁！特别是那些披着合法外衣的皮包公司！看看能不能和‘夜色撩人’或者其它我们已知的疑似据点扯上关系！钱流的尽头，就是藏污纳垢的老巢！”
“是！”技术员领命，立刻开始操作。
与此同时，陈成的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是负责外围工商信息核查的专案组成员打来的。
“陈书记！龙腾技术方案有限公司的登记信息查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注册法人叫‘马德彪’，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本地户口，名下就这一个公司，注册资本不高。但这个人…这个人是个‘白手套’专业户！我们查了他关联的其他信息，发现他同时还是另外三家不同行业的空壳公司的名义法人！而且这三家公司，追溯其背后实际注资和控制人…层层穿透后，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鼎晟实业集团’下属的离岸控股公司！”
鼎晟实业集团！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陈成和诸成脑海中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