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漫过窗台,顾晏廷已经把温乐瑜的棉袄烤得暖烘烘的。他蹲在炕边,手指捏着棉袄领口轻轻抖了抖,棉絮里的阳光味混着炭火香扑出来,温乐瑜缩在被窝里看着,鼻尖突然有点发酸。
“醒了?”顾晏廷抬头,黑眸里沾着点灶灰,却亮得像淬了光,“快穿衣裳,炕头给你捂了两个烤红薯,甜得流油。”
温乐瑜刚套上棉袄,外屋就传来沈听澜的大嗓门:“顾晏城你个混球!把我腌的咸菜坛子挪哪去了?!”紧接着是顾晏城嬉皮笑脸的声音:“哎哎哎动手干啥?不就是挪到窗台下晒晒太阳吗?你看这咸菜,晒得油光锃亮,吃着都香!”
温乐瑜忍不住笑,顾晏廷却皱了眉,往她腰后塞了个暖水袋:“别听他们吵,一会儿我去公社供销社,给你买上次说的那桂花糖,听说新到了一批。”
她刚点头,沈听澜就掀帘进来,头发上还别着根红绳,手里攥着个粗瓷碗:“乐瑜你看!顾晏城这混球把我咸菜晒出了一层白霜,说是‘锦上添花’,我看他是欠揍!”碗里的咸菜果然裹着层细密的盐霜,看着倒真比平时精神。
顾晏城跟在后面,手里举着块青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媳妇你看!我刚在后山捡的,这硬度,正好给你练手——”话音未落,沈听澜反手一掌拍在青砖上,“咔”的一声,砖块应声裂开。
“看到没?”沈听澜扬着下巴,眼角却瞟着顾晏城,“别说青砖,就是石头我也能劈开,用得着你捡?”
顾晏城立刻竖起大拇指,夸张地嚷嚷:“厉害!我媳妇力大如牛,一掌能劈碎十块砖头!昨天王大爷家的磨盘裂了缝,我媳妇三两下就给劈成了能用的石板,王大爷还说要请咱吃饭呢!”
温乐瑜看得目瞪口呆,顾晏廷却习以为常地往她手里塞了个烤红薯:“别理他们,吃你的。”他转头对沈听澜道,“一会儿去给乐瑜扯块花布,做件新罩衣。”
“哎!”沈听澜应得干脆,又瞪了顾晏城一眼,“还不快把你的破砖头扔了,去把我那筐棉花弹了,乐瑜的新棉袄还等着填棉絮呢!”
顾晏城乐呵呵地应着跑了,沈听澜这才凑近温乐瑜,压低声音笑:“你看他那傻样,就知道炫,不过——”她挑眉,“你家顾大哥也不差啊,昨天我去大队部领救济粮,听见李主任说,顾大哥为了给你弄那批桂花糖,愣是帮供销社扛了一下午的货,把供销社老王的腰都比下去了。”
温乐瑜的心像被烤红薯烫了下,暖得发胀。她咬着红薯看向顾晏廷,他正低头往灶膛里添柴,侧脸的线条在火光里显得格外硬朗,耳根却悄悄泛了红——显然是听见了沈听澜的话。
“咳咳,”顾晏廷清了清嗓子,往灶里塞了根粗柴,“下午带你去河边走走,听说那里的冰化了,能看到小鱼。”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顾母的声音,带着点火气:“晏廷!你二姨来了,还带着你那表弟,说是来看看乐瑜!”
温乐瑜的手猛地一抖,红薯差点掉在炕上。她最怕见亲戚,尤其是顾母那边的人——上次那位二姨来,就指着她的手说“细皮嫩肉不像干活的料”,话里话外都是嫌弃。
顾晏廷立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粗糙磨得她指尖发麻,却奇异地安了心:“别怕,有我在。”他起身时,往灶门口踢了块柴,火星子“噼啪”溅起,像在给她壮胆。
果然,二姨一进门就拉着长腔:“哟,这就是乐瑜吧?听说胆子小,我当是多娇弱呢,这不挺好的嘛。”她身后的表弟探头探脑,眼神直往温乐瑜身上瞟,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
顾母把茶碗往桌上一顿,沉了脸:“老二家的,说话注意点。”
二姨却像没听见,自顾自地走到炕边:“听说乐瑜啥也不会干?这可不行啊,女人家得勤快,你看我家那口子,里里外外一把手,哪像——”
“二姨。”顾晏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硬气,“乐瑜身子弱,家里的活不用她沾手,我养得起。”他往温乐瑜身边站了站,肩膀几乎贴着她的肩膀,“再说,乐瑜会绣花样,上次给队里绣的锦旗,李主任还夸比城里绣娘做得好呢。”
温乐瑜愣住了——她是绣过几块帕子,可从没给队里绣过锦旗,显然是顾晏廷为了护她编的谎。
“绣花样能当饭吃?”二姨撇撇嘴,“我看还是得学学干活,不然以后——”
“二姨!”沈听澜突然从外面进来,手里举着块刚劈好的木柴,“你看我这手艺咋样?这还是乐瑜教我的呢,她说顺着木纹劈省力,比我瞎劈强多了!”她故意把“乐瑜教我的”几个字说得响亮。
顾晏城也凑趣:“就是!上次我媳妇劈石头,还是乐瑜指点的技巧,说找对受力点能省一半劲,我媳妇现在一掌能劈五块,全靠乐瑜支招!”
二姨被堵得说不出话,表弟想插嘴,却被顾晏廷冷冷一瞥,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顾母适时端上点心:“吃点东西吧,乐瑜早上没咋吃,晏廷刚给买了桂花糖,来尝尝。”
温乐瑜看着顾晏廷把糖纸剥开,将桂花糖递到她嘴边,看着沈听澜冲她挤眼睛,看着顾晏城假装抢糖被顾母拍脑袋,突然觉得,所谓的“胆小懦弱”,不过是没遇到肯护着你的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炕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顾晏廷牵着她的手往河边走,冰化后的河水泛着粼粼的光,像撒了一地的碎银。
“刚才吓着了?”顾晏廷停下脚步,弯腰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围巾系好。
温乐瑜摇摇头,指尖捏着他给的桂花糖,甜味在舌尖漫开:“不怕了。”
远处传来沈听澜的吆喝声,大概又是顾晏城在炫她劈了多少石头,声音里的得意能飘出二里地。温乐瑜忍不住笑,顾晏廷也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看,不管是啥样,有人护着,日子就能过得热热闹闹的。”
河水潺潺地流,把这话送向远方,像在说给春天听,也像在说给往后的每一天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