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把最后一根柴火塞进灶膛时,鼻尖被火星燎得发烫。她直起身往窗外看,顾长风正扛着梯子在院里钉塑料布——昨夜下了场冻雨,西厢房的窗户纸被打穿了好几个洞,他怕她夜里冻着,天不亮就爬起来糊窗。
“当心点!”她扒着门框喊,声音被风卷得轻飘飘的。男人回头时,军绿色的旧棉袄沾着白霜,眉眼在晨光里却亮得惊人,他扬了扬手里的塑料布:“这玩意儿比纸结实,保准漏不了风。”
灶上的铁锅“咕嘟”响着,里面炖着顾二柱昨天套的野兔子,萝卜块在汤里翻涌,香气漫得满院都是。温乐瑜正往灶膛添柴,突然听见隔壁传来“哐当”一声,紧接着是沈听澜的大嗓门:“顾二柱你个蠢货!把我腌的腊鱼扔雪里干啥!”
她被吓得手里的柴火都掉了,顾长风从梯子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把她往怀里一裹:“别怕,是二柱又惹蔓蔓了。”他的军大衣带着寒气,却把她护得密不透风,“我去看看。”
温乐瑜扒着他的胳膊跟过去,只见沈听澜正叉着腰站在雪地里,脚边的雪被踢得乱七八糟;顾二柱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从雪里刨个油布包,嘴里喊着:“我、我这是给鱼保鲜!你看这雪多干净——”
“干净你个大头鬼!”沈听澜抬脚就往他屁股上踹,“那是我妈托人从湖南捎来的腊鱼!你给我埋雪里,是想让我吃冰碴子吗?”
顾二柱被踹得往前扑,却嬉皮笑脸地举着油布包:“没冻住!你闻闻,还香着呢!”他把腊鱼凑到沈听澜鼻子前,被她一巴掌拍开,却趁她不注意,往她嘴里塞了块冻梨。
沈听澜被冰得“嘶”了一声,却没吐出来,含含糊糊地骂:“甜得发齁,下次买酸的!”
温乐瑜看得捂嘴笑,穿书前她在小说里看到,沈听澜本该在这个冬天因为顾二柱赌钱欠债,被追债的人打断腿;而自己,则会被恶婆婆张桂兰逼着去河边洗衣,冻得落下病根。可现在,沈听澜正被那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哄得眉眼带笑,张桂兰刚才还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水袋,说“绣活时捂着手”。
“乐瑜,汤炖好了没?”沈听澜突然回头,鼻尖冻得通红,“我闻着香味了!”
“快好了!”温乐瑜往灶房跑,顾长风自然地跟在她身后,帮她掀开门帘。锅里的兔肉汤翻滚着,油花浮在表面,映着灶膛的火光,暖得人心头发烫。
顾长风盛了碗汤,往她手里塞:“先喝点暖暖。”他自己却拿起个冷窝头,就着咸菜啃起来。温乐瑜知道他的性子——有好吃的总先紧着她,自己啃窝头喝凉水也乐意。
“你也喝。”她把碗往他嘴边送,汤勺碰着他的胡茬,溅了点汤汁在下巴上。男人低头喝了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火光里格外清晰,看得她脸颊发烫。
正闹着,张桂兰背着半袋煤进来了,看见这场景,脸一沉:“汤好了不知道先给长辈端?温乐瑜你这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温乐瑜吓得往顾长风身后躲,手里的汤碗差点摔了。男人稳稳接住碗,语气平淡:“妈,乐瑜手滑。我这就给您盛汤,里面放了您爱吃的萝卜。”
张桂兰的脸色缓和了些,却还是瞪了温乐瑜一眼:“下午跟我去趟供销社,给你扯块布做件新棉袄。你那旧棉袄都打补丁了,出去让人笑话。”说完转身进了里屋,路过顾二柱时,又训了句,“把你那腊鱼挂灶房梁上,再埋雪里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顾二柱赶紧点头,等张桂兰走远了,冲温乐瑜挤眉弄眼:“我妈这是疼你呢!上次我要扯布做新鞋,她骂我‘浪费布票’!”
沈听澜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就你话多!赶紧把腊鱼挂起来,我去给乐瑜找布票。”
温乐瑜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书里的“早死结局”。那时她总觉得这寒冬漫长得没有尽头,可现在,灶膛的火光映着满室的暖,兔肉汤的香气混着煤烟味,张桂兰的呵斥里藏着关心,顾长风的沉默里裹着温柔,连沈听澜和顾二柱的吵闹,都像首热热闹闹的歌。
下午去供销社时,张桂兰果然给她挑了块枣红色的灯芯绒,摸着厚实又柔软。“这布耐脏,还显气色。”她把布往温乐瑜怀里塞,“让你嫂子给你做件对襟棉袄,再绣朵花,好看。”
温乐瑜的眼眶突然热了,她想起刚穿来时,张桂兰指着她的鼻子骂“赔钱货”,说她“配不上顾家大少”。可现在,她正被这个“恶毒婆婆”拉着挑布料,嘴里的嫌弃话,全是藏不住的疼惜。
“谢谢妈。”她小声说,声音细若蚊蚋。
张桂兰的耳朵尖微微发红,转身就往糖果柜台走:“给你买两斤水果糖,绣活时含一块,甜滋滋的。”
回去的路上,顾长风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拎着个纸包,里面是两双羊毛袜。“给你和妈买的,”他把袜子往她手里塞,“供销社新来的,暖和。”
温乐瑜摸着厚实的羊毛袜,突然觉得这八零年的冬天一点都不冷。顾长风的军大衣挡着寒风,张桂兰的布票裹着暖意,沈听澜的布票带着情谊,顾二柱的腊鱼飘着香,连书里写的那些苦难,都被这烟火气熏得发了软。
晚饭时,一家人围坐在炕桌旁喝兔肉汤。张桂兰把最大的兔腿夹给温乐瑜,嘴上却说:“多吃点肉,省得风一吹就倒,让人说我苛待儿媳。”顾长风默默把自己碗里的肉块都夹给她,顾二柱则抢着给沈听澜盛汤,说“多喝汤奶多,以后给我生个大胖小子”,被沈听澜一巴掌拍在头上。
温乐瑜小口喝着汤,看着眼前这热热闹闹的一家子,突然明白书里的结局为啥不作数了。当“恶毒婆婆”开始给她扯布做棉袄,当“冷酷糙汉”把羊毛袜揣在怀里捂热了给她,当“暴戾大小姐”和“混世小混混”把日子过成了欢喜冤家,那些写满“早死”“苦难”的铅字,早就被这暖冬里的烟火气,泡成了甜滋滋的糖。
窗外的冻雨还在下,灶膛里的火却烧得正旺,映着满室的暖光,把四个穿书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近。温乐瑜靠在顾长风肩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觉得,这错嫁的缘分,这八零年的暖冬,是老天爷给她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