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炕边的动静惊醒的。身侧的陆峥正悄摸穿军装,腰带扣“咔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他背上那道在部队留下的旧疤,突然想起穿书那天——她和林薇裹着同款红盖头,被喜娘搀着跨过门槛,本该走向弟弟陆野的林薇撞进了哥哥陆峥怀里,而她自己,则被一脸痞笑的陆野拽着拜了堂。
“醒了?”陆峥转身时,军绿色的领口蹭过她的脸颊,带着清晨的凉意,“今天要去公社领知青下乡的通知,我跟队长说好了,让他给咱留两个近点的名额。”
温乐瑜没说话,光溜溜的脚丫在炕席上蹭了蹭,突然扑过去抱住他的腰。他的军装总是带着股皂角和阳光的味道,让她想起刚穿来时,林薇举着块砖头威胁陆野“再笑就拍扁你”的模样——那时她们还不知道,这场错嫁会把日子过成蜜罐。
“怕吗?”陆峥低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听说红旗大队的地硬,冬天得凿冰取水。”
她摇摇头,指尖抠着他军装上的纽扣:“有你在。”
这话让陆峥的身体僵了僵,随即抬手把她往怀里按了按,声音低得像怕惊着谁:“嗯,有我在。”
院门外突然传来林薇的大嗓门:“温乐瑜!你家陆峥把俩窝窝头都吃了!还说给我留一个!”紧接着是陆野的哀嚎:“媳妇轻点!那是哥给我塞的!”
温乐瑜“噗嗤”笑出声,挣开陆峥的怀抱穿鞋。窗外的天光刚泛白,林薇已经叉着腰站在院里,头上还别着支陆野给她买的塑料红玫瑰,手里攥着半个窝窝头,见她出来就嚷嚷:“你看你家陆峥,胳膊肘往外拐!”
陆峥刚好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两碗玉米糊糊,闻言面无表情地把其中一碗递给温乐瑜,又从碗柜里摸出个白面馒头塞给林薇:“野小子不懂事,你多担待。”
“谁担待谁啊!”林薇啃着馒头翻白眼,却在转身时偷偷给温乐瑜比了个“oK”的手势——昨晚她们在柴房碰头,林薇说陆野半夜爬起来磨镰刀,说是要去山里砍些硬木给温乐瑜做个暖手炉,省得下乡冻着。
吃过早饭,四人往公社走。陆野骑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林薇侧坐在后座,手揪着他的衣角,时不时拍他后背:“骑快点!让你哥嫂看笑话了!”
陆峥则牵着温乐瑜的手,步子迈得很慢。她的手总是冰冰凉,他就把两只手都包在自己掌心搓。路过供销社时,他突然停住:“等我会儿。”
温乐瑜看着他冲进供销社的背影,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很快,他拿着两双红绒线手套出来,塞进她手里一双:“队长说山里风大。”手套里还裹着块水果糖,橘子味的,是她最爱吃的那种。
到了公社大院,会计正趴在桌上盖章,见他们进来就嚷嚷:“陆峥!你俩的名额定在红旗大队了,跟林薇陆野一对!”他把四份通知推过来,突然笑出声,“说起来也巧,当初登记时写反了名字,现在倒正好对上了。”
温乐瑜捏着通知的手指微微发颤。林薇凑过来看,突然“嘶”了一声——通知上的下乡日期就在三天后。陆野挠着头笑:“这不正好?省得天天惦记。”却被林薇手肘撞在腰上:“就你傻!三天够做啥?我那把开山斧还没磨锋利呢!”
“磨那玩意儿干啥?”陆峥皱眉。
“砍柴啊!”林薇理直气壮,“乐瑜身子弱,总不能让她去挑水吧?我劈柴她烧火,正好!”她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对温乐瑜笑:“我昨晚把陆野的钱全搜了,买了二十斤红糖,够你喝到开春了。”
温乐瑜的眼眶有点热。穿书这半年,她们从最初抱着哭“完了要早死”,到现在盘算着下乡带多少红糖,好像那些书本上的悲惨结局,早就被她们踩在了脚底下。
回家的路上,陆野去修自行车,林薇拉着温乐瑜往河边走。初冬的河水结了层薄冰,映着两人的影子歪歪扭扭。
“我跟陆野商量好了,”林薇捡起块石头砸冰面,“他去山里砍树,我去大队部争取个饲养员的活儿,能偷偷给你留两个鸡蛋。”
温乐瑜踢着脚下的石子:“那你别跟人起冲突,上次你把大队长家的狗扔沟里,他现在见你就躲。”
“那是他狗先咬你!”林薇哼了声,突然抓住她的手,“说真的,乐瑜,咱不怂。书上写的算啥?咱自己的日子,就得按咱的来。”
这时陆峥远远走来,手里拎着个布包,看见她们就加快了脚步。布包里是双新做的棉鞋,黑灯芯绒面,鞋底纳得密密麻麻,针脚比她绣的花样还整齐。
“试试。”他蹲下身,不由分说脱了她的旧布鞋,把棉鞋套上去。鞋里垫着层薄毡子,暖烘烘的。温乐瑜看着他额角的薄汗,突然想起林薇刚才的话——是啊,书上的结局算啥?
陆野骑着修好的自行车过来,车把上挂着个猪头肉的油纸包,林薇眼疾手快抢过来,冲温乐瑜眨眼睛:“今晚咱包饺子!”
夕阳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温乐瑜踩着新棉鞋,走在陆峥身边,听着身后林薇和陆野拌嘴,突然觉得,这场错嫁哪是什么乌龙,分明是老天爷怕她们孤单,特意把日子调成了甜口。
夜里包饺子时,陆峥负责擀皮,温乐瑜坐在他对面填馅。他擀的皮总是圆圆的,边缘带着圈花边,像她绣的玉兰花。林薇和陆野在灶间吵吵闹闹,一个说要包酸菜馅,一个非要放虾仁,最后干脆猜拳,输的人去劈柴。
“我来吧。”陆峥放下擀面杖,刚要起身就被温乐瑜拉住。她踮起脚尖,把块糖塞进他嘴里,橘子味的,和早上手套里的一样。
“你擀皮好看。”她小声说。
陆峥的耳朵瞬间红了,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那你教我填馅。”
温乐瑜的指尖碰到他的手指时,像有电流窜过。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案板上的饺子上,个个都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像极了她们此刻的日子,扎实又热闹。
林薇赢了猜拳,正叉着腰指挥陆野劈柴,突然喊:“乐瑜快看!陆野把斧头劈进柴堆里拔不出来了!”
温乐瑜抬头,看见陆野抱着斧头蹦跶,陆峥正无奈地起身去帮忙。她低头笑,手里的饺子馅填得更满了。
书上说,红旗大队的冬天会冻裂耳朵,说知青要干最重的活,说她会在第一场雪后染风寒。可此刻,看着案板上排得整整齐齐的饺子,想着林薇藏在炕洞里的红糖,陆峥纳的棉鞋,还有陆野那把总劈歪的斧头,温乐瑜突然一点都不怕了。
因为她知道,不管书里写了啥,只要她们妯娌俩手拉手,再加上这两个被调教得服服帖帖的男人,再冷的冬天,也能过成热炕头的温度。
饺子下锅时,热气腾腾的白雾漫了满厨房,模糊了每个人的笑脸。温乐瑜看着陆峥把第一个出锅的饺子夹给她,烫得直吹气也舍不得松口,突然明白——所谓的穿书,所谓的错嫁,不过是让她在这八零年代,捡着了双倍的幸福。
陆野的欢呼、林薇的笑骂、饺子的香气、陆峥眼里的温柔,混在一起,成了最好的背景音乐。温乐瑜咬了口饺子,鲜美的汤汁在嘴里爆开,甜得让她眯起了眼睛。
这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