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雾趴在床上,度日如年。
身体的疼痛折磨着他,心里的焦灼更是如同烈火烹油。
他几次派人去催问丁乃平信件是否送出,得到的回复都是“太尉正在斟酌措辞,务必一击必中”或者“已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出去了,先生安心”。
起初孙雾还信了几分,但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都城那边毫无动静,萧鼎在漠城行事更是嚣张,甚至听说将军府里那位“客人”的日子过得越发安稳还开始习武了?
这让他如何能“安心”??
他渐渐品出味儿来了。
丁乃平那个草包恐怕根本就没把信送出去!
他是在敷衍自己!
想通这一点,孙雾气得差点真的一老血喷出来。
他在这里忍痛谋划,那个废物却在那边阳奉阴违!
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可他如今动弹不得,手下能使唤的人有限,丁乃平又是名义上的上司,他再恨再急也拿对方没办法。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更加炽烈的怨恨几乎要将他吞噬。
“丁乃平……萧鼎……你们都给老子等着!”
他死死拽着身下的锦褥,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等老子伤好了……定要你们百倍偿还!”
孙雾开始更加隐秘地联系自己在城中残存的关系,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蜘蛛耐心地重新编织着他的网。(买通下人)
他就不信这萧鼎和丁乃平之间,就真的铁板一块?
这漠城,就真的没有别的漏洞可钻?
府里另一头的丁乃平每日里还是饮酒作乐,或是变着法子搜刮些钱财,对孙雾的催促能躲就躲,能拖就拖。
他打定主意,在萧鼎和潘雪松之间先稳稳地骑着他的墙头,哪边风大,再看情况往哪边倒。(墙头草)
……
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潘雪松靠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马车里。
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车厢内空间宽敞,陈设精致,熏笼里燃着名贵的夙合香,
他脸上还残留着朝堂上强装出的镇定,此刻卸下只剩下那抹化不开的阴郁。
“漠城……孙雾……”
他几乎是无声地翕动嘴唇,这两个词在他舌尖滚过。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算算日子,漠城那边的消息早该像往常一样递到他案头了。
孙雾是他精挑细选派去盯着丁乃平那个蠢货,顺便处理“脏活”的。
此人办事向来稳妥,心思缜密得像蜘蛛网。
就算事情一时半会儿没成,但定期传回消息这是雷打不动的流程!
可这都快半个月了,音讯全无!
犹如石沉大海,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思来想去,这问题的关键九成九出在萧鼎身上!
是孙雾行事不密被那只边关猛虎嗅到了味道?
还是萧鼎察觉了什么,用了什么雷霆手段硬生生掐断了消息渠道?
亦或是……丁乃平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又捅出了什么天大的篓子,连带着把孙雾也给陷进去了?
各种糟糕的猜测在他脑子里疯狂翻腾,像一群被惊扰的毒蜂嗡嗡作响,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个姓凌的丫头一日不除,他一日寝食难安!
他烦躁地睁开眼,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车厢壁毯上。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恨不得立刻就插上翅膀飞到漠城亲自坐镇,把那个小贱人从地缝里抠出来碎尸万段!
把她手里那要命的东西彻底毁掉!
可……他做不到。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潘雪松胸腔里挤出来,带着无能为力的滞涩。
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
最近这都城里也是风雨欲来,暗流涌动。
圣上……哼,那位高高在上的主子,心思是越来越难测了。
对朝中几桩明显牵扯到他潘党和岑晏那老匹夫的争端,态度暧昧得像蒙了一层雾,不点头不摇头,就这么冷眼瞧着。
那岑晏就像是闻到了腐肉味的鬣狗,今日在朝堂上又借着一桩漕运损耗的陈年旧案,明里暗里地指摘他在户部用人不当,监管不力!
还引经据典,夹枪带棒….虽然没直接点他潘雪松的名,可满殿站着的哪个不是人精?
谁听不出来那冷飕飕的箭头,根根都瞄准了他把持的户部钱袋子!!
当时站在金銮殿冰凉的地板上,面上保持着首辅该有的沉稳如山,心里却早已怒火翻涌,恨不得当场撕了岑晏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可他潘雪松如今位极人臣树大招风,只想求个稳字,实在无心与岑晏那老匹夫多做无谓的缠斗!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漠城那把悬着的利剑挪开,消除心腹大患!
“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潘雪松靠在车壁上,喃喃自语。
纵使他权势滔天,爪牙遍布朝野,可面对这千里之外的僵局和虎视眈眈的政敌竟也生出了几分鞭长莫及的困顿感。
马车轱辘压过路面,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声响。
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了!
必须得想个办法破开漠城这潭死水!
或许……是时候动用那条埋在漠城连孙雾都不知道的隐秘线了?
只是那条线是他留着保命或者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的,轻易可动不得!
因为风险太大了……
潘雪松的眉头紧紧锁着,在“动”与“不动”之间反复权衡,脸上的皱纹似乎在这一刻又深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