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年味儿一天浓过一天,将军府里也开始张罗起来,到处都透着股忙忙碌碌的喜庆劲儿。
陶妈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刚蒙蒙亮,她就揣着采购单子出了门,棉袄袖口还沾着昨儿个清点库房时蹭上的灰。
“姑娘的冬衣得再添件厚的,将军书房那窗纱也该换了,还有年三十要用的红烛,炮仗……”
她一边走一边掰着指头念叨,嘴里呼出的白气一团接着一团。
铃铛扒着门框,看着陶妈微驼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这才缩回小脑袋搓着冻红的手跑回屋里。
凌笃玉已经起身,正对着铜镜束发。
听见脚步声,她头也没回:
“陶妈又出去了?”
“嗯呐!”铃铛脆生生应着,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床铺,“陶妈说南市新到了一批干货,去晚了就抢不着啦!”
自从陶妈忙年货以来,都是铃铛陪着凌笃玉。
“姑娘,雪我已经扫好了,您随时可以练功。”
铃铛收拾完床铺又跑去把凌笃玉惯用的那柄木剑取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嗯。”
凌笃玉接过木剑,唇角带笑。
铃铛这小丫头,总能把沉闷的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的。
院子里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露出青石板的地面。
凌笃玉凝神静气,起手运剑。
“嗖嗖!”
木剑破空,发出轻响。
她最近练的是萧鼎教的一套剑法,动作还显生涩。
铃铛就蹲在廊下看,双手托着腮,不时发出低低的惊叹:
“哇,姑娘太厉害了!”
“哎呀!姑娘这招真帅!”
等凌笃玉一套剑法练完,额角见了汗,铃铛立刻捧着热帕子跑过去:
“姑娘快擦擦,小心着了风!”
凌笃玉接过帕子,看着小丫头红扑扑的脸蛋,忽然问:
“铃铛,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铃铛眨巴眨巴眼:
“我还有个奶奶,住在城外庄子上。”
“陶妈心善,允我过完年回去看奶奶哩!”她说着,眼神黯了一下,不过很快又亮起来,“姑娘,听说今年府里要放好多烟花,是不是呀?”
凌笃玉点点头,用热帕子敷着脸没再说话。
她喜欢铃铛的活泼,仿若能驱散冬日里无孔不入的阴霾。
可接下来的几天,凌笃玉渐渐觉出些不对劲来。
平时像只小麻雀似的铃铛,今天话少了。
给她递茶时差点碰翻杯子,让她去书房取本书,愣是在外面转悠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眼神还躲躲闪闪的。
更让凌笃玉起疑的是,直到日头偏西都没见着陶妈的影子。
往常这个时候,陶妈早该回来张罗晚饭了。
“铃铛,”凌笃玉放下手里的绣品,目光平静地看着小丫头,“陶妈到底去哪了?”
铃铛正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桌子,闻言手一抖,鸡毛掸子差点掉了。
她强装镇定,声音却有点发虚:
“陶妈就…就是采买年货累着了,在…在自己屋里歇着呢……”
凌笃玉站起身也不多问,径直就往门外走。
“姑娘!姑娘您去哪儿?”
铃铛急了,扔下掸子追上来。
凌笃玉脚步不停,轻声道:
“去看看陶妈。”
“别!姑娘,陶妈她……她睡着呢!”
铃铛张开手臂想拦,可凌笃玉已经快步走到了陶妈的屋外。
房门虚掩着,淡淡的药味儿从里面飘了出来。
凌笃玉心底一沉,她推开门,屋里没点灯有些暗。
借着窗外雪地反射的微光,能看到陶妈躺在床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
“陶妈?”
凌笃玉轻声唤道。
被子里的人动了一下,传来陶妈有些沙哑虚弱的声音:
“姑…姑娘?您怎么来了……”
“咳咳…咳….”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
凌笃玉几步走到床边,伸手一摸陶妈的额头,滚烫!!
“烧成这样了,怎么不告诉我?”凌笃玉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罕见的怒气,转头看向缩在门口快哭出来的铃铛,“你也是,还帮着陶妈瞒我?”
铃铛“哇”一声就哭了,抽抽噎噎地说:
“呜呜…陶妈…陶妈不让我说…怕您担心…她说您心里装着大事,不能再为这点小事操心……”
陶妈靠在枕头上喘着气,脸色蜡黄:
“姑娘…我真没事……就是着了点凉,发发汗就好了…您快回去,仔细过了病气……”
凌笃玉没说话转身走到桌边,摸了摸桌上的药碗,冰凉的。
她看向铃铛:
“药煎了几副了?”
“昨…..昨儿晚上煎了一副,”铃铛抹着眼泪,“陶妈说不碍事,不让再去麻烦药房……”
当下责怪已无意义,先把陶妈治好要紧。
凌笃玉对铃铛说:
“你去打盆热水来,要烫一点的。”
然后自己走到小炉子边,看了看里面将熄未熄的炭火,熟练地夹起几块新炭添进去,拿起蒲扇轻轻扇着。
“姑娘!使不得!”陶妈急得又要坐起来,“这些粗活哪是您干的!快放下……”
“陶妈,”凌笃玉头也没回,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落在陶妈心上,“您照顾我这么久,我伺候您一回,不应该吗?”
热水打来了,凌笃玉拧了热帕子走到床边,不由分说地给陶妈擦脸,擦手。
她的动作算不上熟练,不过很是仔细轻柔,连每一个指缝都不放过。
陶妈看着凌笃玉那专注的神情,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姑娘……我这把老骨头,不值得您这样……”
“值得。”
凌笃玉只回了两个字,语气斩钉截铁。
想起自己住在将军府的这段时日陶妈的悉心照料….这份情,她一直记着。
现在陶妈病了,她若还袖手旁观,那成什么了?
“铃铛,”凌笃玉吩咐道,“你去药房再抓三副治风寒发烧的药来。”
“诶!我这就去!”
铃铛见凌笃玉如此镇定,也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抹眼泪,飞快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