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真粮的用途
仓库地下二层的铁门比林夏想象中更沉,黄铜钥匙插进锁孔时,锈迹摩擦的“嘎吱”声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刺耳。她拧了三次才拧开,门轴转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麦香与霉味的气息涌出来,像陈年的酒窖被撬开了封泥。
“小心脚下。”李队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举着支改装过的手电筒,光束在黑暗中劈开条路。地面铺着的木板早已腐朽,踩上去像踩在海绵上,隐约能听见底下传来“咕咚”的水声——是去年暴雨积下的水,在木板缝里晃出细碎的光。
地下二层比地上仓库矮了半截,头顶的水泥梁上还挂着生锈的铁链,链环上沾着些灰褐色的粉末。林夏伸手抹了点,指尖传来涩涩的触感,突然想起《农耕手册》里写的:“储存麦种需挂于通风处,忌近潮、忌近油——铁链防锈用的草木灰,正好能吸潮气。”
“这边。”李队长的手电筒光束停在第三排货架后,那里堆着半人高的麻袋,麻袋上印的“特供粮”字样被灰尘蒙得发灰,边角却隐约露出块暗红色的印记——林夏的呼吸顿了顿,那是母亲粮仓里谷种包装上的标记,像朵简化的稻穗,是老家代代相传的“丰收符”。
她走上前,用匕首挑开麻袋的缝口,里面滚出来的不是预想中的压缩饼干,而是饱满的麦粒,表皮带着自然的蜡质光泽,凑近了闻,有股淡淡的阳光味。林夏抓起一把,麦粒在掌心沉甸甸的,指尖搓过,能感觉到胚芽处的凸起——是活的,能发芽的那种。
“这不是特供粮。”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规则组发放的特供粮都是脱水处理的粉末,遇水即化,根本不会有这样完整的麦粒。
“特供粮只是幌子。”李队长走到另一排货架前,掀开盖在上面的帆布,露出底下整齐码放的木箱,“这些才是他们真正藏的东西。”
木箱上了锁,但锁扣早已锈蚀。林夏撬开其中一个,里面铺着油纸,油纸下是用棉线捆扎的稻种,每束都系着张红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抗涝”“耐旱”“晚熟”——全是母亲在《农耕手册》里重点标注的老品种。最底下的木箱里甚至有包棉花籽,籽粒饱满得像在发亮,旁边压着张纸条:“2023年自留种,可榨油。”
“他们为什么要藏这些?”石头从通风口钻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孩子,手里还提着那袋应急的小土豆,“规则组不是说老种子都该销毁吗?”
李队长没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个笔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贴着张照片:规则组高层在实验室里,围着个透明培养皿,里面的绿色植株长得歪歪扭扭,根须短得像绒毛。“这是他们培育的‘绝育种子’。”他的指尖划过照片里的植株,“长出来的粮食看着饱满,却留不下能发芽的种,收一茬就完,想再种,只能买他们的。”
林夏的目光落在培养皿旁的标签上:“第三代改良种,亩产提升50%,繁殖能力0。”她突然想起张凯父亲在仓库暗道里刻的字:“19号仓有真数据”——这些能留种的老粮食,才是规则组最怕人发现的“真数据”。
“他们把特供粮卖给别的社区,换‘减重技术’,”李队长合上笔记本,声音冷得像冰,“暗地里却在培育这东西,等所有人都忘了怎么留种,就只能靠他们发的‘营养膏’活命。”他指了指那些藏着的谷种,“这些是以前农场留下的老底子,他们舍不得扔,又怕我们用来种地,就藏在这儿,对外说‘已经销毁’。”
墙角传来“窸窣”的响动,丫丫正蹲在麻袋旁,手里捧着把麦粒,小脸贴得很近,像在听什么。“它们在说话。”她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说‘想晒太阳’。”
李队长的喉结滚了滚,别过脸去。林夏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在跳,像在极力克制什么。
“李叔叔,你怎么知道这些的?”石头好奇地问,他正用木棍在地上画着田垄,“你不是规则组的队长吗?”
“我爹以前是农场的保管员。”李队长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些种子,有一半是他亲手收的。”他走到最里面的货架前,搬开个不起眼的木箱,底下露出块松动的地砖。撬开地砖,里面藏着个铁皮盒,盒里是本厚厚的台账,封面写着“集体农场种子库登记册”。
台账里的字迹苍劲有力,记录着每年的留种数量:“1998年,小麦种300斤,其中‘老红皮’100斤,抗冻”“2005年,稻种250斤,‘晚熟籼’50斤,适合山地”……最后一页的日期停在2010年,字迹突然变得潦草:“规则组接管,种子库封存,留备份于地下二层,钥匙交李建国(子)。”
“是我爹的字。”李队长的指尖抚过最后那个名字,眼眶泛红,“他临终前说,‘种子是土的念想,人不能断了念想’。”
林夏突然明白,李队长不是“铁面”,他只是把念想藏得太深——藏在橡胶棍敲打的掌心,藏在巡逻队的皮靴下,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二层里。
“这些种子,我们能种吗?”石头的眼睛里闪着光,他已经用木棍画出了好大一片“田地”,“种在数据中心的废墟上,那里的墙倒了,能晒到太阳。”
李队长从铁皮盒里掏出张折叠的纸,展开后是张名单,上面写着二十多个名字,每个名字旁都画着个小小的麦穗。“这些是愿意倒戈的巡逻队员,”他的手指点过其中一个名字,“小张的娘会纺线,能做装种子的布袋;老刘以前是木匠,能打农具;还有……”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还有三个,是我儿子同宿舍的,说想帮他‘看看长出来的土豆’。”
林夏接过名单,指尖触到纸页上的泪痕,晕开了墨迹。她突然想起王奶奶说的“种地不是一个人的事,得有人选种,有人翻土,有人浇水,少了哪个都不成”——现在,选种的有了,翻土的有了,连藏在暗处的守护者,也站出来了。
“我们要种出能留种的粮食。”李队长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让孩子们知道,粮食不是规则组发的营养膏,是土里长出来的,是能自己留着、自己种的。”他从腰间解下枚徽章,是规则组的“执行标兵”奖章,狠狠扔在地上,“这破玩意儿,不如一颗能发芽的种子金贵。”
仓库外突然传来巡逻车的引擎声,越来越近。李队长迅速合上铁皮盒,塞回地砖下:“我上去应付,你们从通风口走,记住,19号仓的墙体是空的,里面有以前农场的灌溉管道,能通到数据中心废墟。”他从货架后拖出架梯子,搭在通风口下,“种子我会想办法分批运出去,你们……”
“我们等你。”林夏打断他,把那袋“特供粮”里的麦粒分出一半,塞进孩子们的布袋,“在废墟上,先翻出块能下种的地。”
李队长的目光在孩子们身上停了停,丫丫正把麦粒小心翼翼地放进裤兜,像在藏什么宝贝。他突然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我儿子要是还在,该跟你们一样大。”
通风口很窄,只能容一个人爬行。林夏最后一个爬进去,回头时看见李队长正把那些麻袋重新堆好,用帆布盖严实,手电筒的光束在他身上晃出斑驳的影子,像披了件用星光织成的蓑衣。
管道里弥漫着铁锈味,孩子们在前头爬得飞快,石头的声音隔着管道传过来,带着回音:“林姐姐,我们种的土豆能和这些麦子做邻居吗?”
“能。”林夏的声音裹着风,在管道里轻轻荡,“还要种玉米、种豆子,让它们做个大大的邻居。”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景象:数据中心的废墟上,裂开的水泥地里冒出绿油油的苗,孩子们提着小水桶在田垄间穿梭,李队长和倒戈的巡逻队员们扛着锄头,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像给每个人都镀上了层金。
管道尽头透出微光,是数据中心废墟的方向。林夏攥紧了手里的麦粒,那些小小的、沉甸甸的颗粒,在她掌心轻轻跳动,像无数个等待被唤醒的春天。
而她知道,这场关于种子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