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最深处犹大环(Judecca)。
这里是冥王哈迪斯在冥界地狱的王座所在,是整个亡者国度的中枢神经。没有悲鸣,没有酷刑,只有足以冻结灵魂的、永恒的死寂与威严。
然而此刻,在这座用黑曜石与寒冰筑成的、恢弘到极致的宫殿之内,这片永恒的死寂,正被一道道源自最高统帅的、压抑着极致愤怒的喘息声,反复撕裂。
潘多拉。
哈迪斯在人间的代理人,冥界大军名义上的总指挥官。
她身着华贵的黑色长裙,手持那柄象征着无上权力的三叉戟,但她那张美丽绝伦的脸上,此刻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优雅与从容。
取而代之的,是苍白,是震惊,以及……无法遏制的、燃烧的怒火。
在她的御座之下,空旷的大殿中央,跪着三道身影。
天贵星·狮鹫的米诺斯,与天雄星·迦楼罗的艾亚哥斯,这两位冥界三巨头,正一左一右地架着他们最后一位同僚——天猛星·双足飞龙的拉达曼迪斯。
拉达曼迪斯,这位不久前还率领着冥界先锋军,准备意气风发地踏平圣域的强者,此刻却凄惨到了极点。
他那身象征着冥界最强战士之一的、坚不可摧的双足飞龙冥衣,已经变得支离破碎,胸甲上一个巨大的拳印凹陷下去,几乎洞穿了他的身体。他低垂着头,紫色的长发被凝固的血液黏连在一起,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若不是米诺斯和艾亚哥斯用自己的小宇宙强行吊着他一口气,恐怕早已魂飞魄散。
跪在地上的米诺斯,神情凝重地开口了:
“潘多拉大人……情况比您想象的,还要糟糕。”
“不只是哈迪斯城。根据我们刚刚收到的、来自前线最后的灵魂传讯……”
米诺斯的语气变得无比沉重:“拉达曼迪斯大人在主动申请率领麾下最精锐的部队,突袭了位于地上的圣域……全军覆没后。”
“他麾下那些忠诚的战士们……”米诺斯看了一眼身旁半死不活的拉达曼迪斯,“……无一归来。他们的灵魂,就像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彻底……蒸发了。”
潘多拉的瞳孔猛地一缩。
“……为什么。”
潘多拉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质问。
“拉达曼迪斯……回答我。”
“为什么那些在地面上、在圣域战死的冥斗士,他们的灵魂……没有一个返回冥界!?”
“哈迪斯大人赐予你们的不死之身,那至高无上的‘复活’之力……为什么会——失效!?”
这,才是潘多拉真正恐惧与愤怒的源头。
哈迪斯城被攻破,固然是奇耻大辱,但并非不可接受。只要有哈迪斯大人的神力在,只要冥斗士可以无限复活,圣域的任何进攻都将是徒劳的消耗战,最终必将被冥界庞大的人海所淹没。
然而,“无法复活”,这四个字,从根本上动摇了冥界发动圣战的最大倚仗!
这代表着,每死去一名冥斗士,就是一次……永久性的损失!
她缓缓从御座上站起,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高跟鞋踩在冰冷地面上发出的“哒、哒”声,如同死亡的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她走到了奄奄一息的拉达曼迪斯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那张美丽的脸上,所有的震惊都已褪去,只剩下冰川深处般的寒意。
“拉达曼迪斯……”
她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你当初是怎么向我保证的?”
她俯下身,几乎是贴着拉达曼迪斯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你,主动请缨,信誓旦旦地告诉我,圣域早已不堪一击!”
“是你,告诉我,可以献上雅典娜的首级!”
潘多拉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
“可现在呢!?看看现在!”
“啪——!!!!”
一声清脆到极点的巨响,响彻整个犹大环宫殿!
潘多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记无比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拉达曼迪斯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
“你不但被那个‘跳梁小丑’——祭坛座的加隆——正面击败!狼狈地逃回冥界!!”
“你甚至……”
潘多拉看着他那副凄惨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
“……你甚至让我们永远地、彻底地失去了那些对哈迪斯大人忠心耿耿的战士们!!你这个……废物!!”
就在潘多拉的怒火即将彻底爆发,要亲手处决这个败军之将的瞬间——
“潘多拉大人!!”
一道慌张到变调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冥界卫兵,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大殿,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潘多拉大人!大事不好!!”
“慌什么!”艾亚哥斯回头呵斥道,“天塌下来了吗!”
“比……比天塌下来还要可怕!”卫兵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就在刚才……传来最后的消息……”
“雅典娜……雅典娜和她麾下所有的黄金圣斗士、青铜圣斗士……”
“……全员……”
“……全员以第八感的状态,侵入冥界了!!”
“什……么……?”
如果说,“冥斗士无法复活”是动摇了冥界的根基。
那么,“雅典娜全军入侵”,则是将一把烧红的利剑,直接抵在了冥界的心脏之上!
潘多拉瞬间面色惨白,身体甚至踉跄了一下。
“全员……活着……侵入……?”
她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恐惧。
圣战的剧本,不该是这样的!
应该是冥界大军踏平圣域,应该是哈迪斯陛下君临大地!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敌人打进了自己的老家!?
“潘多拉大人!”米诺斯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能再犹豫了!”
“对!对!”
潘多拉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她那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转向了仅剩的两位巨头。
“米诺斯!艾亚哥斯!”
她的声音,尖利得如同夜枭的悲鸣!
“听着!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立刻加派你们麾下所有的冥斗士,去第一狱、第二狱、第三狱……去所有的关卡!给我不惜一切代价防守!”
她挥舞着三叉戟,歇斯底里地吼道:
“圣战才刚刚开始……”
“绝不能……”
她的眼中,满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绝不能让这些该死的圣斗士,惊扰到哈迪斯大人!!”
“是!!”
米诺斯和艾亚哥斯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领命。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杀意。他们不再理会地上昏死过去的拉达曼迪斯,身形一闪,化作两道贯穿天地的黑影,带着无尽的杀气,迅速离开了犹大环,亲自前往冥界的前线,部署这有史以来最严峻的“国土保卫战”。
空旷的宫殿,再次恢复了死寂。
潘多拉面无表情,看着地上那滩烂泥般的拉达曼迪斯。
“拉达曼迪斯……准备好接受了惩罚了吗”
(与此同时·第一狱·裁决之庭)
“轰——!!!!!”
伴随着米罗那记狂暴的“猩红毒针”,象征着冥界司法威严的裁决之庭大门,被炸得四分五裂,化作无数黑色的碎石。
米罗一马当先,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卡妙与沙加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法庭内部的空间,远比从外面看上去要宏伟、空旷。
高耸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之中,一排排巨大的黑色石柱支撑着整个空间,散发着亘古的寒意。
无数形态各异的亡魂,穿着他们死前那一刻的衣服,如同石像般跪在地上,排着一条长得望不到尽头的队伍,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法庭的最深处。
整个空间里,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哭喊,没有悲鸣。
只有一种“沙沙……沙沙……”的、仿佛有人在快速翻阅古老书卷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诡异。
米罗的目光,顺着亡魂的队伍,投向了法庭的尽头。
在那里,一座由无数骸骨堆砌而成的、高耸的审判席上,一个身影,正低着头,专注地翻阅着一本厚重到夸张的、用人皮装订的巨大书籍。
他身穿着一件样式繁复、色泽暗淡的冥衣,一头银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下。
天英星·巴路隆的路尼(Lune)。
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大门被毁,也没有注意到三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他那本《冥界生死簿》之中。
“喂,法官。”
米罗那充满挑衅的声音,打破了法庭的寂静。
“你的大门坏了,不需要找人修理一下吗?还是说……”
米罗嘴角一咧。
“……你这个法官,其实是个聋子?”
那“沙沙”的翻书声,停了。
审判席上,路尼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年轻而俊美的脸,但他的眼神,却冰冷、刻板到了极点,不带一丝一毫属于“生命”的情感,仿佛他自身就是“规则”的化身。
“……入侵者。”
路尼的声音,平淡、机械,如同法典的宣读。
“你们的罪名,是‘破坏冥界法庭秩序’。”
他那毫无波澜的目光,从三位黄金圣斗士身上扫过,随即又落回到了他的书上。
“……找到了。天蝎座·米罗。根据记录,你在一生之中,亲手夺去了三百四十九人的性命。杀孽深重……”
“……按照冥界法典第三章第七十二条,当堕入第八狱·冰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审判我?”
米罗笑了,笑得无比轻蔑。
“就凭你这本破书?你还没这个资格!”
“——猩红毒针!”
米罗瞬间出手,根本不给对方任何继续宣判的机会!一道致命的猩红轨迹,以光速直刺审判席上的路尼!
然而,路尼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愚蠢的凡人。”
“在我的法庭里,规则,就是一切!”
“——巴路隆之鞭(balrogs whip)!”
路尼甚至没有起身,他只是轻轻一挥手,一条由纯粹的黑暗与火焰构成的长鞭,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那条鞭子仿佛拥有生命,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
“啪!”
一声脆响!
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那条鞭子,竟然后发先至,在半空中精准地抽中了米罗那道光速的“猩红毒针”轨迹!
随即,鞭身一卷,如同捕食的毒蛇,顺着那道攻击的轨迹,瞬间缠绕上了米罗的右臂,并迅速蔓延至全身!
“什么!?”
米罗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的毒针……”
他感觉到,一股阴冷、刻板、不容反抗的“法则”之力,正通过那条鞭子侵入自己的体内,强行压制着他那奔腾的黄金小宇宙!
“罪人米罗,接受你的宿命吧。”
路尼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判决。
“——轮回转生(Reincarnation)!”
鞭子上的黑暗火焰猛然暴涨!
米罗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裁决之庭的景象瞬间扭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那六道轮回之中,最恐怖、最绝望的景象,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拉扯力,正作用于他的灵魂之上,要将他从肉体中强行剥离,投入那无尽的轮回地狱!
“可恶……”
米罗咬紧牙关,全身的黄金小宇宙疯狂燃烧,抵抗着那股灵魂拉扯之力。
“……这家伙的招式……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
“米罗!”
一旁的卡妙见状,立刻摆开了架势,极致的冻气开始在他手中凝聚。
“钻石星尘(diamond dust)!”
就在卡妙即将出手的瞬间,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沙加。
“退下,卡妙。”
沙加依旧闭着双眼,神情平静得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的冻气,可以冰封物质,却无法冰封‘法则’本身。”
说着,沙加向前走了一步。
他看着米罗所在的方向,那双紧闭的眼皮下,仿佛有金色的宇宙在生灭。
他缓缓张开嘴,用一种不大、却足以穿透灵魂的声音,吐出了一个字。
“——喝(Katsu)!!”
这一声“喝”,蕴含了沙加那觉醒了第八感的、至高无上的神圣小宇宙!
“嗡——!!!!!”
无形的金色声浪,化作了有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裁决之庭!
那些跪在地上的亡魂,在这声佛号之下,脸上的痛苦与麻木竟出现了片刻的消解,仿佛得到了刹那的救赎。
而那困扰着米罗的、恐怖的六道轮回幻象,在这声“喝”之下,如同被阳光刺穿的泡沫,“啵”的一声,瞬间烟消云散!
缠绕在米罗身上的巴路隆之鞭,也仿佛遭到了天敌的攻击,哀鸣一声,迅速缩回了路尼的手中。
“嗯!?”
审判席上,路尼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你……你竟然破解了我的‘轮回转生’!?”
沙加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平静地,一步一步,向着审判席走去。
“你以凡人之躯,执掌生死,审判亡灵的罪孽。”
沙加的声音,空灵而庄严,回荡在巨大的法庭之内。
“却不知……你所依仗的、引以为傲的‘地狱轮回’……”
“……正是我,日夜修行之地。”
“狂妄!”
路尼的震惊,化作了被触犯了权威的暴怒!
“不管你是谁,胆敢在我的法庭上亵渎法则,罪加一等!”
他疯狂地挥动手中的巴路隆之鞭,那条火焰长鞭瞬间暴涨百米,带着撕裂空间的力量,狠狠地抽向了正在前进的沙加!
面对这足以将黄金圣斗士都抽得魂飞魄散的一击,沙加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他只是,缓缓地,单手立于胸前,结成了一个不动明王印。
“——Kān(不动明王·真言)!”
一个古老的梵文音节,从他口中吐出。
“铛——!!!!!”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绝对防御的金色屏障,在沙加面前瞬间展开!
巴路隆之鞭,这条由冥界法则构成的神鞭,狠狠地抽在了这道“不动明王”的屏障之上!
结果,却是以卵击石。
“咔嚓……咔嚓……”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那条不可一世的巴路隆之鞭,从鞭梢开始,寸寸断裂!最后,彻底崩解成了一片纯粹的黑暗能量,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不……不可能!”
路尼彻底恐惧了。
他的生死簿,他的轮回转生,他的巴路隆之鞭……他赖以审判万物的“法则”,在这个男人面前,竟然如同孩童的玩具一般,不堪一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惊恐地尖叫道。
沙加,终于走到了审判席之下。
他停下脚步,抬起了头。
然后,他缓缓地,睁开了那双一直紧闭着的眼睛。
在那双金色的眼眸睁开的刹那,整个冥界,整个第一狱,都为之失色!
“在‘佛’面前,”
沙加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天之上的宣判。
“——何谈审判?”
“你的法庭,到此为止了。”
“——天魔降伏(tenma Kofuku)!!”
沙加最强的小宇宙奥义,毫无保留地爆发!
那不再是单纯的能量冲击,而是他小宇宙意志的具现化!一尊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愤怒的降魔明王的身影,在沙加背后浮现,然后,对着整个裁决之庭,拍下了那只蕴含着“净化”与“毁灭”双重法则的巨掌!
金色的光芒,彻底吞噬了一切。
“不——!!!”
路尼在无法理解的、极致的惊恐之中,连同他那高耸的审判席,和他那本记录了无数罪孽的生死簿,一起,化为了最纯粹的宇宙尘埃。
光芒散去。
曾经威严、死寂的裁决之庭,已经变成了一片巨大的废墟。
米罗甩了甩刚刚被束缚住的右臂,走上前去,看着沙加的背影。
“……哼,多管闲事……不过,谢了,沙加。”
沙加没有回头,只是重新闭上了双眼。
“职责所在。”
就在这时,一直保持着警惕的卡妙,忽然看向了废墟的深处。
他那冰冷的蓝色眼眸微微一凝。
“……不对。还有小宇宙过来了。”
“而且……是三个。”
话音刚落,三道黑色的身影,便从那片被“天魔降伏”摧毁的废墟深处,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们身上的冥衣,样式无比奇特,散发出的气息,阴冷、诡异,却又无比强大,丝毫不逊于刚才的路尼。
“啪、啪、啪……”
为首的那名冥斗士,一边走,一边轻轻地鼓着掌,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真是精彩。一招‘天魔降伏’就摧毁了整个第一狱的审判系统。不愧是雅典娜麾下,号称‘最接近神’的男人。”
另一名身形较为魁梧的冥斗士,则走上前,用脚尖不屑地踢了踢地上一点属于路尼的冥衣残骸。
“哼,真是个废物!”
他用嘲弄的语气说道:“连三个入侵者都拦不住,就这么干净利落地被解决了。看来,潘多拉大人派我们来支援,是完全正确的决定。”
最后一名冥斗士,则自始至终,都用他那如同毒蛇般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沙加。
“处女座的沙加……你的小宇宙,的确充满了神圣的‘佛性’。你那招‘天魔降伏’,也确实厉害。”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酷的微笑。
“不过,你的‘佛’……”
“……能降服得了我们吗?”
米罗和卡妙立刻上前一步,与沙加并肩而立。
三位黄金圣斗士,再次摆开了战斗的架势,面对着眼前这三名气息诡异、身份不明,却明显是作为“后手”而被派来的强敌。
第一狱的战斗……
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