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爷爷!!”
凄厉、绝望,带着杜鹃泣血般的恐惧,陈世杰的嘶吼声,划破了帝都西郊这座四合院固有的静宁。
“砰!砰!砰!”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拍打着那扇厚重的朱红色大门,仿佛那不是一扇门,而是他通往生天的唯一屏障。
“吱呀——”
厚重的大门,从内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一个穿着便服,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的老警卫员探出头来,看到门外那副狼狈景象,不由得一愣。
来人头发凌乱,名贵的西装上沾满了尘土和干涸的血迹,脸上更是挂着泪痕与鼻涕,双眼布满血丝,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那个意气风发的陈家大少的模样。
“张......张爷爷!我爷爷呢!我要见爷爷!”陈世杰声音嘶哑,一把推开老警卫员,连滚带爬地就冲了进去。
老警卫员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看着他那状若疯癫的背影,眉头紧紧皱起,心头无语。
他关上大门,快步跟了上去,口中还低声劝着:“大少爷,您慢点,老首长在书房呢......”
陈世杰根本听不进任何话。
他冲进了这个他从小长大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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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那棵数百年的老槐树静静矗立,枝叶繁茂,一如往昔。石板小径两旁的花圃里,几株珍稀的兰草在夜色中散发着幽香。角落的廊檐下,挂着一个鸟笼,里面的画眉鸟早已安睡。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岁月沉淀下来的、安详而厚重的气息。
可这份安详,却让陈世杰感到了更加极致的恐慌。
他踉踉跄跄地穿过庭院,直接冲向了那间亮着灯的书房,一把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爷爷!!”
书房内,檀香袅袅。
一位身穿灰色对襟唐装,头发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人,正背对着他,站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前。
老人手持一支毛笔,正专注地在面前铺开的宣纸上,缓缓写着什么。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手腕沉稳有力,整个人的气场,与这间古朴的书房,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听到声响,老人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陈世杰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
他膝行到老人身后,嚎啕大哭起来,声音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爷爷......完了......全完了......”
“那个李嘉泽......他......他根本不是什么老农......”
“十几位老将军为他出走......军界的刘家,政界的孙家,还有商界的杜家......他们......他们全都出来了......”
“还有唐龙财团......一夜之间,我们在海外的产业......全没了......灰飞烟灭......”
陈世杰一边哭,一边将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如同倒豆子一般,混乱地全部倾吐了出来。
他的叙述毫无逻辑,充满了各种重复和颠三倒四的词句,但其中蕴含的恐惧,却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深入骨髓。
他就像一个在考场上作弊被抓了个现行的小学生,面对自己的家长,将所有的惊慌与无助,都彻底暴露了出来。
当他用颤抖到变了调的声音,说出“国家要启动‘补天计划’,为他......为他恢复开服玩家的名誉”时,他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剩下陈世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
书桌前,陈秉国陈老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他平静地放下手中的毛笔,端详了一下宣纸上的那个字——“静”。
笔锋沉稳,力透纸背。
他似乎很满意,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孙子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愤怒,也没有一丝的惊慌,甚至连怜悯都没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一丝......棋局被人打乱后的淡淡不悦。
‘一群退了休的老家伙,外加一个死了快二十年的老鬼,竟然也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把我的棋盘都给搅乱了。’
他心中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在他看来,孙子惹上的麻烦,本质上并非不可收拾。问题在于,处理得太笨拙,动静太大,以至于将许多原本不该出现在棋盘上的角色,都给牵扯了进来,让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化了。
这让他很不高兴。
陈秉国看着地上还在抽噎的孙子,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带太多感情色彩,却像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陈世杰不受控制地停止了哭泣。
“起来吧。”
陈世杰呆愣愣地抬起头。
“哭什么?天,还没塌下来。”陈秉国淡淡地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瞧你这点出息。”
他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端起早已泡好的清茶,轻轻吹了吹气,仿佛刚才听到的那些足以让任何一个家族都为之覆灭的消息,不过是窗外的一阵风声。
“去偏房,洗个澡,睡一觉。”他命令道,“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可是爷爷,他们......”陈世杰还想说什么。
“嗯?”陈秉国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轻轻的单音。
陈世杰瞬间如遭雷击,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从爷爷那平静的眼神中,看到了一股不容置喙的、绝对的威严。
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失魂落魄地,退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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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陈秉国又静静地坐了片刻,直到听到偏房传来水声,他才缓缓地,拿起了手边那部红色的、没有任何数字按键的加密电话。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冷意。
他按下了其中一个按键。
电话瞬间被接通。
“是我。”陈秉国声音平淡,“最近网上关于那个抗联老兵的新闻,有点过火了。英雄的名誉自然要维护,但......”一番话语。
挂断电话,他没有停顿,又按下了另一个按键。
“老张啊,是我。”不久后挂断电话。
接着,他拨通了第三个电话。
“老王,睡了没?”他的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闲聊”的意味。
“最近这事儿,你听说了吧?几个小家伙,闹得有点不像话了。军方的、地方的、海外的,都搅合进来了。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
“我们这些老家伙,是不是也该提醒一下现在主事的年轻人,稳定,才是压倒一切的大局啊。”
接连几通电话打出去。
随之,一场针对李嘉泽事件的、来自更高层面的政治绞杀,已经在这间寂静的书房里,无声无息地,被悍然启动了。
做完这一切,陈秉国缓缓放下电话,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书桌上那个刚刚写下的“静”字,眼神深邃。
仿佛他刚刚做的,不是在搅动整个东国的风云,而只是拂去了棋盘上几粒碍眼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