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里霉味混着隔壁煎饼果子的油烟味钻进鼻腔，陆小凡拄着断杖在客厅里慢吞吞挪步。铝管敲击水泥地的声音闷得让人心烦，每一下都像敲在神经末梢上。晨光从铁栅栏窗户缝隙漏进来，照见空气中飞舞的灰尘颗粒在光柱里打转。伤腿肿得发胀，纱布底下透出深紫色瘀痕。陆小凡龇牙咧嘴地蹭到墙角，断杖尖无意间刮掉一块剥落的墙皮。石膏碎屑簌簌落下，掉进衣领带来细微刺痒。
沈心怡蹲在信号屏蔽器前，松香和焊锡碎屑沾满了指尖。临时拉设的网线在房间里交错成蛛网，终端屏幕幽蓝的光映在紧绷的下颌线上。隔壁突然传来小孩哭闹和大人呵斥声，陆小凡皱眉望向隔音很差的墙壁。王皓缩在角落反复滑动手机相册，女儿戴着粉色发卡的照片在锁屏界面闪烁。他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豆浆袋在脚边渗出浑浊水渍。
陆小凡猛地用断杖戳向天花板角落，石膏板发出空洞的回响。“这玩意儿装得真够糙的。”踮起脚时伤腿一阵抽痛，指甲抠进板缝撬开条裂缝。微型摄像头的红色指示灯在黑暗里一闪而过。沈心怡扔下烙铁冲过来，发梢扫过汗湿的颈侧带来细微痒意。盯着那点红光看了两秒，突然拽着陆小凡往卫生间退。防水布帘被扯得哗啦作响，惊动了管道里窸窣爬行的蟑螂。
“频率和地下俱乐部缴获的那批同源。”沈心怡压低声音时花洒滴落的水珠正砸在生锈的管道接口上。陆小凡靠瓷砖墙喘气，断腿不受控地发抖。瓷砖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渗进皮肤。“老东西连安全屋型号都懒得换？”扯开衣领扇风，锁骨下方旧伤疤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七年前那个雨夜在网吧窥屏的记忆突然闪过，监控画面里兄长坠落的天台栏杆反着同样的冷光。
沈心怡已经掏出频谱分析仪贴在墙面，屏幕数据流奔腾如暴雨。警用频段标识突然跳出来，指尖顿在扫描键上方微微发颤。信号源注册在城南分局报废设备库。沈心怡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停顿。陆小凡扯开嘴角笑了，血痂粘在干裂的嘴唇上。“赵伟手下那帮人还真念旧。”断杖尖在地上划拉出半截电路图，铝管摩擦声里混着窗外渐近的洒水车音乐。
卫生间门突然被敲出三长两短的暗号。王皓拎着早餐袋钻进来，塑料袋上的水珠甩得到处都是。眼底青黑像熬了通宵，战术包带子还没系好就松垮垮垂着。“我老婆今早收的快递。”王皓声音发颤，掏出手机调出照片时指尖都在抖。包裹里躺着眼熟的俄罗斯套娃，脖颈处用红漆画着崭新的笑脸符号。沈心怡抓过手机放大图片，指甲盖磕在屏幕边缘发出轻响。“物流单号是境外虚拟地址。”
陆小凡抓过王皓衣领把他按在洗衣机上。滚筒撞击内壁发出沉闷声响，震得水管嗡嗡作响。“你上周回父母家是不是刷了市民卡？”王皓喉结上下滚动，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进衣领。“社区防疫登记...…”话没说完就被断杖砸地的声音打断。铝管弹起来撞到热水器，在狭窄空间里制造出刺耳噪音。“你他妈不知道那系统早成筛子了？”沈心怡突然拔掉分析仪电源，数据线缠在手腕勒出红痕。
“监控信号在重复特定校验码，他们在试探反应模式。”掀开马桶水箱盖，泡得发白的电路板正闪着微弱蓝光。腐臭水汽扑面而来，陆小凡拖着伤腿凑过去时差点滑倒。“校验位偏移量和商业银行数据包相同。”鼻尖几乎贴上潮湿的陶瓷边缘，呼吸间都是铁锈味。王皓瘫坐在积水中摸索掉落的早餐袋。油条碎屑粘在指尖，豆浆正从破开的塑料袋里渗出来。“他们知道我女儿幼儿园地址...…”
王皓声音突然哽住，低头盯着屏幕上的全家福壁纸。沈心怡从工具包抽出镊子夹住电路板。焊点在指尖发出细微爆裂声，蓝光随即熄灭。“设备内置了生物传感器，刚才的震动已经触发警报。”甩掉镊子上的水珠，转头看向陆小凡。陆小凡咧开嘴露出被血丝染红的牙齿。断杖尖在地上划出凌乱弧线，像在绘制某种进攻路线。“啧，陪他们演场戏呗。”忽然想起当年在警校机房熬夜扒系统日志的夜晚，防火墙警报声和现在如出一辙。
王皓猛地抬头，豆浆袋在掌心捏得变形。“你当初被警校开除是因为...…”沈心怡把拆解的零件扔进消磁袋。拉链咬合声截断话头，眼神警告地扫过王皓。“现在讨论这个不如想想怎么设局。”踢开脚边的螺丝刀，工具滚进积水里溅起水花。陆小凡杵着断杖挪到窗边。栅栏阴影在脸上切割出明暗交界，远处早高峰的车流声隐约传来。
“既然他们喜欢看直播...…”抬手扯掉窗帘绳，积灰簌簌落下在晨光中飞舞。“就给老东西们拍部动作片。”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眯起眼睛计算着声音的距离。沈心怡把最后一块芯片塞进防磁盒。金属外壳映出紧绷的嘴角，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需要伪造完整的行动轨迹。”蹲下身摊开城市地图，用红笔圈出几个关键节点。王皓擦掉溅到屏幕上的豆浆渍。指纹识别三次才解锁成功，界面还停留在幼儿园家长群。“我能调取市政清洁车GpS路线。”声音还带着颤，但操作设备的手已经稳了不少。
想到女儿举着的笑脸，王皓咬牙把颤抖的指尖按在触摸屏上。陆小凡突然弯腰咳嗽。血沫星子喷在窗台积灰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记得在儿童公园绕两圈，赵伟最近盯那儿跟盯肉骨头似的。”抹掉嘴角血丝，断杖不自觉敲击着暖气片。沈心怡从医药箱翻出退烧贴拍在额头。冰凉触感激得浑身一颤，差点碰倒旁边的水桶。“体温三十八度五，再逞强就得躺尸了。”按住肩膀时察觉到肌肉不自然的紧绷。
断杖猛地敲向暖气片。锈蚀钢管发出刺耳共鸣，惊飞了窗外电线上的麻雀。“死不了！”吼完又开始咳嗽，这次咳出了更多血丝。王皓突然举起手机。视频通话界面正对着套娃狰狞的笑脸，电子合成音从扬声器里飘出来。
“旋转木马好玩吗？”沈心怡抢过手机就往墙上摔，塑料渣子飞溅，气得胸口直喘。陆小凡撑着窗框直起腰。晨光在睫毛上碎成金色光点，映得瞳孔深处燃着暗火。
“告诉那帮孙子，老子给他们准备了豪华套票。”歪扭着走向堆满设备的餐桌，伤腿在水泥地拖出蜿蜒水痕。沈心怡默默把止痛针剂推入静脉。药液冰冷顺着血管蔓延，咬紧牙关咽下呻吟。
王皓缩在墙角删除家人云相册。指尖在触摸屏上剧烈颤抖，误触了好几次取消键。“幼儿园老师刚发群通知说今天消防演练...…”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陆小凡抓过平板电脑开始编写诱饵代码。
键盘敲击声密如骤雨，指尖因为发烧微微发烫。“让消防车从港口方向开过来。”忽然想起林溪最后那条讯息里的警告，手下动作顿了顿。沈心怡把生物信号模拟器缠在手腕。电极片粘着未愈合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心率要维持在应激阈值上下波动。调整参数时瞥见陆小凡锁骨下方的旧伤疤，眼神暗了暗。卫生间突然传来水滴加速的声响。所有人同时看向天花板，隐藏摄像头红光规律闪烁三次后熄灭。
信号干扰器的嗡鸣填满寂静。王皓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声在狭小空间里格外清晰。“他们撤了？”不确定地望向陆小凡，手里还攥着女儿的照片。陆小凡把断杖横在膝头。铝管残留着体温，掌心因为用力过度微微泛白。
“钓饵上钩了。”嘴角扯出个扭曲的弧度，像在嘲笑看不见的对手。沈心怡掀开地毯露出下方城市管网图纸。马克笔痕迹覆盖了儿童公园区域，油污晕开了排水渠标记。
“监察组巡逻队会在二十分钟后经过筒子楼。”指尖点向图纸某处，指甲边缘还沾着焊锡膏。“足够我们布置舞台了。”陆小凡突然拽过沈心怡左手，指甲在掌心划出交叉符号。“老规矩，谁穿帮就切备用频道。”说话时气息喷在腕间，带着血腥味的温热。王皓凑过来在符号旁添了个三角形。呼吸带着早餐的韭菜味，胡茬上还沾着豆浆渍。“我老婆表哥在港口调度中心...…”断杖猛地敲向王皓小腿，战术裤布料发出闷响。
“闭嘴！亲属关系网早被扒干净了！”陆小凡吼完剧烈喘气，额角青筋因为高烧突突直跳。沈心怡已经把装备分装进垃圾袋。腐臭气味掩盖了金属轮廓，故意多塞了几块馊掉的馒头。“垃圾车七点十分经过后巷。”甩给陆小凡环卫工制服，衣领污渍硬得像铠甲。王皓套上管道维修工背心时。拉链卡住了下巴胡茬，龇牙咧嘴地使劲拽。陆小凡单脚跳着穿工装裤。伤腿肿胀塞不进裤管，布料摩擦伤口让倒吸冷气。
沈心怡直接撕开侧缝线头。布条撕裂声里露出渗血的纱布，脓血正从边缘渗出来。“监控复活时我们需要在三个街区外。”把定位器塞进腋下绷带，胶带粘合时扯到汗毛。王皓突然从工具包底层抽出陶瓷刀。刀刃在晨光中泛着冷白，映出通红的眼眶。
“要是他们动我女儿...…”话音未落就被陆小凡夺过刀插进断杖空心管。铝材摩擦声刺耳难听，像指甲刮过黑板。“先操心你自己别露馅。”
窗外传来垃圾车压缩箱的轰鸣。楼下车库卷帘门开始上升，链条转动声吱呀作响。沈心怡把最后设备塞进泔水桶。馊味扑面而来，皱着眉把漏油的电池单独包好。
陆小凡杵着断杖蹭到门边。猫眼外走廊声控灯忽明忽灭，映出满地小广告的碎屑。演员就位。回头咧嘴笑，退烧贴边缘卷起露出额角疤痕。
王皓突然抓住陆小凡胳膊。掌心全是冷汗，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抖。“当年警校那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系统漏洞？”
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动什么。断杖尖碾过王皓脚背。作战靴钢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伴随着压抑的抽气声。“现在知道了。”推开王皓时晃了晃，断杖在水泥地划出刺耳噪音。沈心怡拉开门。穿堂风裹着楼道里的猫尿骚气涌进来，垃圾车倒车提示音在院中回荡。
三人沿着消防梯蹒跎下行时。朝阳正好爬上隔壁商业大厦玻璃幕墙，强光刺得陆小凡眯起眼睛。断杖在铁梯上敲出孤零零的节拍。
最后回头看了眼安全屋窗户，那里已经恢复成普通民居的模样。沈心怡在下方扶住摇晃的身体。掌心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黑暗里唯一的暖源。王皓跌跌撞撞跟在后面。不断回头张望，仿佛还能看见那个画着笑脸的套娃。垃圾车轰鸣着驶出小巷。车厢缝隙里渗出浑浊液体，在路面留下蜿蜒水迹。陆小凡把断杖换到左手。铝管内部传来陶瓷刀轻微的晃动声，像心跳的余韵。远处幼儿园的晨操音乐隐约飘来，混着港口货轮的汽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