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要回来的消息,像一阵暖烘烘的春风,一下子把我们仨心头的阴霾全吹散了。挂了电话,我们仨站在冉家小卖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咧着嘴傻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小娴眼圈红红的,又想哭又想笑,拉着我的胳膊直晃。小九更是兴奋地原地蹦了两下,搓着手,嘴里不停念叨:“太好了!太好了!爸妈要回来了!”
回去的山路上,我们的脚步轻快得像踩着棉花,又像长了翅膀。路边那些刚冒头的嫩绿草芽,石缝里星星点点的野花,连树上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小鸟,看着都格外顺眼,格外喜庆。风拂在脸上,不再是刺骨的冷,而是带着泥土解冻后湿润的、暖洋洋的气息。
“姐,爸妈回来,正好能赶上过元宵节呢!”小娴仰着小脸,眼睛亮得像星星,“咱们可以一起搓元宵吃了!”
“对!还能一起看月亮!”小九接口道,脸上是藏不住的憧憬,“等房子盖好了,咱们就能在新房子里过中秋了!”
新房子!这三个字像有魔力,一下子点亮了我们所有的期盼。我们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好像明天就能搬进去似的。
“爸说要把房顶打板子,浇上水泥,下雨再也不怕漏了!”我比划着。
“妈说要安上亮堂堂的玻璃窗,阳光能照进来,屋里肯定暖和!”小娴兴奋地补充。
“还有水泥地!平平整整的,扫地都方便!再也不用担心泥巴地返潮了!”小九也抢着说。
我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结实、亮堂的新房子矗立在眼前,闻到了新木料和石灰水的味道。乔迁酒要请哪些人?冉老师肯定要请,心萍姑一家也要请,还有寨子里那些对我们还不错的邻居……我们要热热闹闹地办一场,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唐平萍家,要有自己的新窝了!
回到山洞,我们一刻也闲不住,立刻开始大扫除。要把这个住了这么久、藏满了委屈但也给了我们庇护的山洞,收拾得干干净净,迎接爸妈回来。我们把角落里的杂物归置整齐,地面扫了又扫,连石壁上的灰尘都仔细掸掉。那口腌腊肉的大瓦缸被我们擦得锃亮,里面满满的腊肉散发着诱人的咸香,这是给爸妈准备的第一份礼物。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我们每天都要跑到能望见关兴公路的那个高坡上,伸长脖子张望,盼着能看到爸妈坐的那趟班车。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既是激动,又有一丝隐隐的不安——路上真的彻底安全了吗?车子不会再打滑了吧?
这种不安,在第三天下午,终于被一阵由远及近的、熟悉的汽车引擎声彻底驱散了!
“姐!你听!是不是班车的声音?”小九耳朵尖,第一个跳起来喊道。
我们仨立刻扔下手里的活,像三支离弦的箭,冲出山洞,飞奔到那个高坡上。果然,只见一辆熟悉的、喷着蓝白漆的旧班车,正沿着化冻后显得格外平整的关兴公路,晃晃悠悠地朝寨子方向开来!
“是班车!是那趟车!”小娴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紧紧抓着我的胳膊。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那辆越来越近的班车,恨不得能穿透车窗,看到里面的爸妈。车子开得不快,稳稳当当的,没有再出现冬天那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摇摆和打滑。它平安地驶过了那座曾经发生过惨剧的大桥,桥面上的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班车在寨子口的岔路边缓缓停下,车门“嗤”一声打开。我们的呼吸都屏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车门。
先下来几个不认识的寨邻,提着大包小包。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是爸爸!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外套,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神急切地四处张望。紧接着,妈妈也下来了!她瘦了些,但精神很好,手里拎着两个包袱,一下车就踮着脚,朝着我们山崖的方向张望!
“爸——!妈——!”我们仨再也忍不住了,用尽全身力气,挥着手,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爸妈听到了!他们立刻转过头,看到了高坡上的我们!爸爸使劲挥着手,妈妈更是眼眶一红,也朝我们挥手,嘴里喊着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但那急切和喜悦,隔老远都能感受到!
我们再也等不及了,沿着下山的小路,连跑带滑地冲了下去!爸妈也扔下行李,快步迎了上来。
在寨子口那片长满青草的空地上,我们终于扑进了爸妈的怀抱!妈妈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却无比安心。爸爸的大手粗糙有力,拍着我们的后背,声音有些哽咽:“回来了……爸妈回来了……孩子们,苦了你们了……”
小娴“哇”一声就哭了出来,把脸埋在妈妈怀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小九也紧紧抱着爸爸的腰,眼圈红红的。我靠在妈妈身边,感受着久违的亲情包裹,鼻子酸得厉害,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心里却被巨大的幸福和踏实感填得满满的。回来了!终于回来了!这个家,终于又完整了!
爸妈看着我们仨,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妈妈摸着我的头,又看看小九小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长高了……也瘦了……但看着更精神了,像个大姑娘了。”爸爸打量着我们,点点头:“嗯,是长大了,能扛事了。”
我们帮着爸妈拿起行李,一起往山洞走。一路上,爸妈问长问短,我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这半年多的事情,怎么上学,怎么对付奶奶,怎么杀年猪……说到惊险处,爸妈听得直皱眉头,说到高兴处,又跟着我们一起笑。
回到山洞,爸妈看着我们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家”,看着那缸腌得油光发亮的腊肉,看着洞口那副虽然字丑却心意满满的红对联,眼神里充满了感慨和骄傲。
“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们了……”妈妈的声音又有些哽咽。
爸爸放下行李,走到洞口,望着对面坡地上那个只有四面墙、没有顶的新房空壳子,眼神坚定:“这回好了,我跟你妈回来了,手里也攒了点钱。开春天气好,咱们就动工!抓紧时间,把房顶盖上,把门窗安好,把地浇平!争取赶在雨季前,搬进去!”
听着爸爸的话,看着爸妈风尘仆仆却充满干劲的脸,我们心里那股盼了太久太久的希望之火,终于熊熊燃烧起来。团圆饭有了,元宵节能一起过了,更重要的是,我们梦想中的新家,真的要开始建造了!所有的等待和辛苦,在这一刻,都值了!
这个春天,注定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归来的脚步声,踏碎了冬日的严寒,也踏响了我们家走向新生活的鼓点。前方,是亮堂堂的新房,是热热闹闹的乔迁酒,是我们一家五口,再也不用分开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