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工分”制度带来的高效与和谐,并未能持续太久。李地主那隐藏在宅院深处的毒计,如同蛰伏的毒蛇,在月黑风高之夜,骤然亮出了致命的獠牙。
连日来的顺利与村中悄然转移的权威,让沈清徽并未放松警惕,但她终究低估了李满仓狗急跳墙的狠辣与无所不用其极。她预想了经济打压、舆论诋毁,却未曾料到,对方竟敢直接动用如此赤裸裸的暴力手段,目标直指她安身立命的根基——技术与人才!
这一夜,乌云蔽月,星子无光。初夏的风带着一股反常的闷热,吹得山林呜咽作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腥铺垫序曲。
小院内外,看似与往常一样寂静。负责晾晒的村民早已下工归家,只有王婆子还在厢房内借着油灯的光亮,核对着今日的工分账册。周瑾则在秘密工坊内,对着新绘制的某种花草提取流程图凝神思考。沈清徽在书房,刚刚合上记录着近期规划和收支的账本。
陈砺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在小院周围无声地游弋。他的直觉比野兽更敏锐,空气中那丝不同寻常的凝滞,让他全身的肌肉都悄然绷紧。他没有点燃灯笼,只是将听觉与视觉运用到极致,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
子时刚过,正是人最困倦之时。几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小院并不算高的后墙。他们动作矫健,落地无声,显然并非普通毛贼,而是训练有素的亡命之徒。目标明确——直扑那间亮着微弱灯火、被严密守护的秘密工坊!
然而,他们低估了陈砺。
几乎在第一名歹徒落地的瞬间,隐藏在墙角阴影中的陈砺便动了!他没有发出任何预警,因为那会打草惊蛇。他如同捕猎的猎豹,身形暴起,手中一根看似普通的枣木棍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取最先落地那人的膝弯!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那歹徒惨叫一声,瞬间倒地。
“有贼!”陈砺这才发出一声短促而有力的低喝,如同惊雷炸响在静谧的小院。
书房内的沈清徽眸光一凛,瞬间吹熄了油灯,身影隐入黑暗。厢房内的王婆子吓得一哆嗦,连忙趴到窗边,紧张地向外窥视。工坊内的周瑾也是脸色一变,第一时间不是逃跑,而是迅速将桌上关键的图纸和记录塞入一个隐蔽的暗格。
院中,战斗在瞬间爆发!
闯入者共有五人,虽被陈砺先声夺人废掉一个,剩余四人反应极快,立刻呈合围之势向陈砺扑来!他们手中持着明晃晃的砍刀,招式狠辣,直奔要害,显然意在速战速决,杀人夺物!
陈砺面色冷峻如铁,面对四把利刃毫无惧色。枣木棍在他手中舞得密不透风,或格或挡,或点或扫,招式简洁却凌厉无比,每一击都蕴含着战场上千锤百炼出的杀伐之气!棍风呼啸,与刀刃碰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一名歹徒觑准空档,一刀劈向陈砺左肩,陈砺侧身避过,木棍顺势砸向对方手腕,歹徒吃痛,砍刀险些脱手。另一人则从背后偷袭,刀锋直取陈砺后心!陈砺仿佛背后长眼,一个迅捷的矮身旋踢,精准地踹在对方小腿胫骨上,那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四名持械的亡命徒。混乱中,一道刀光闪过,陈砺为了护住要害,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但他哼都未哼一声,攻势反而更加狂暴,一棍将正面之敌扫得吐血倒飞,暂时逼退了合围。
趁此间隙,他厉声喝道:“周先生!进密室!王婆婆,躲好!”
周瑾闻言,不再犹豫,立刻触发机关,躲入了工坊内预设的、更为隐蔽的夹层密室。王婆子也赶紧缩回床底,吓得浑身发抖。
沈清徽在书房内,透过窗棂缝隙冷静地观察着外面的激斗。她看到陈砺受伤,心头一紧,但更让她注意的是,这些歹徒的目标非常明确,几次试图冲破陈砺的阻拦,扑向工坊方向!
他们的目的不是钱财,是技术!是周瑾!
就在这时,那名被陈砺踹中胫骨、踉跄后退的歹徒,在挣扎站稳时,腰间似乎被同伴的刀柄撞了一下,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从他腰间脱落,“啪”一声轻响,掉在了靠近书房窗下的阴影里。
激战中的双方都未察觉。
陈砺虽受伤,但凶性已被彻底激发。他深知绝不能让这些人闯入工坊,攻势越发不要命,完全是以伤换伤的搏命打法!那四名歹徒虽悍勇,也被他这拼命的架势所慑,加之其中一人已受内伤,攻势不由得一滞。
为首的黑衣人见事不可为,久拖下去恐生变故,低吼一声:“风紧!扯呼!”
剩余三人闻言,虚晃一招,扶起那个被废掉腿的同伙,迅速翻墙而逃,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陈砺没有追击,他以棍拄地,剧烈地喘息着,左臂鲜血淋漓,顺着棍身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在寂静的院中格外刺耳。
危机暂时解除。
沈清徽立刻点亮油灯,快步走出书房。王婆子也连滚爬爬地从厢房出来,看到院中的血迹和陈砺的伤势,吓得脸都白了。
“陈砺!”沈清徽快步上前,扶住他,“伤势如何?”
“皮外伤,无碍。”陈砺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沉稳,“主子受惊了。”
周瑾也从密室中出来,看到院中景象,脸色发白,又是后怕又是感激地看着陈砺。
沈清徽没有再多言,立刻让王婆子去取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亲自为陈砺包扎。她的动作熟练而轻柔,眼神却冰冷得吓人。
在包扎间隙,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下那片阴影,看到了那块掉落在地的、不起眼的黑色物件。她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借着身体的遮挡,迅速将其拾起,藏入袖中。
处理完陈砺的伤口,安抚了受惊的王婆子和周瑾,确认工坊内核心物品无损后,沈清徽才回到书房。
她关紧房门,就着跳跃的油灯,将袖中之物取出。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木质腰牌,质地普通,边缘有些磨损,正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图案,但依稀能看出,是一个“李”字的变体花纹!背面则刻着一个数字编号,像是某种身份的标识。
虽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指向李满仓,但这模糊的“李”字印记,在这白石村,在这刚刚与李地主结下死仇的关头,其指向性,不言而喻!
沈清徽握着那块冰冷粗糙的腰牌,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灯光下,她的脸庞一半明,一半暗,眼神却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锐利、冰冷,蕴藏着滔天的怒意与杀机。
她之前的所有布局,所有的隐忍与谋划,都建立在相对“文明”的规则之内。她以为至少表面上,大家还会维持着基本的体面。
然而,李满仓用这血腥的夜袭,彻底撕碎了这层虚伪的面纱。他动用了最直接、最野蛮的暴力,试图从根本上摧毁她!
这,已经越过了她所能容忍的底线!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王婆子、包扎好伤口的陈砺以及惊魂未定的周瑾都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后怕。
“丫头,这……这可如何是好?那些人要是再来……”王婆子声音都在颤抖。
周瑾亦是面色凝重:“姑娘,对方竟动用如此手段,恐不会善罢甘休。”
陈砺虽未说话,但紧握的拳头和冰冷的目光,已表明了他的态度。
沈清徽缓缓抬起头,将手中的腰牌轻轻放在桌上,那模糊的“李”字印记,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看着眼前这三张担忧的面孔,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反而露出一种极致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与决断。
她一字一句,声音清晰而冰冷,如同寒铁交击,在这弥漫着血腥气的夜色中,掷地有声:
“麻烦既已上门,躲,是躲不掉的。”
她的目光扫过三人,最终定格在窗外无边的黑暗,仿佛穿透了夜幕,直视着那座青砖高墙的李家宅院。
“下一步,我们该让他们知道——”
“谁才是这白石村,真正的主人了。”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