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辞看着眼前这些一唱一和把她当傻子糊弄的人,顿觉“人类进化的时候,有些人躲在防空洞里了”这句话确实有点东西。
她没接话,反而慢条斯理地拿起碗,给自己盛了一碗奶奶炖的莲藕排骨汤,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喝了一口。
毕竟是为了这口汤来的,一口不喝就走,也太亏了。
桌上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一直埋头刷手机吃饭的堂弟景俊锋,终于抬起头来。他先瞥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父母和张宇母子,又看了看一脸淡定喝汤的景辞,手指敲了敲桌子道:
“姐,要我说,见好就收得了。大伯跟张宇哥都说到这份上了,钱啊人脉啊都给你安排妥了,不挺好?女人嘛,最后不都是要回归家庭的?现在有这机会,有人帮你扛事儿,让你安心享福,多好的事儿,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景辞没搭理他,调转视线去看奶奶:“你怎么看?你也同意?”
爷爷低头不语,奶奶为难地看了眼景国梁,旋即叹道:“小辞啊......你总归是要嫁人的,一个女人太要强了不好。听你大伯的,他不会害你。再说娘家好了,以后你在婆家这里也硬气。”
景辞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掏了一把,空落落的发疼。
原来在这个家,她从来都是可以被牺牲、被交换的那个!
“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对吗?”
景辞环视一圈,众人纷纷转开目光不与她对视。
气氛僵冷到几乎凝固。
景辞深吸口气,把碗重重一放:“你们口口声声拿我当一家人。那好,我问你们,当初我爸妈出事,他景国梁在灵堂上说要退股分钱,你们谁帮我了?丧事结束后,你们避我跟见鬼似的,怕我上门借钱,我也没说什么吧。”
众人沉默,脸上都有些不好看。
“大伯,当时来医院要债的供货商是你带来的吧?”
景国梁一脸阴沉地放下酒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说的!”
景辞:“为什么你欠医院的债不还就不是天经地义,我欠别人的就活该被堵着门骂?再说,你让在年底才结账的供货商年中跑来跟我要债,这符合常理吗?”
景国梁说不出话了。
景辞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人话。她以前是不在意,但不代表这些人能骑到她头上拉屎!
景俊锋却梗着脖子来了句:“那要照你这么说,你爸妈的遗产,我们家也能分一分,不然你把医院还有你们家那套房子卖了按股份把钱还给我们家,剩下的再根据民法典遗产划分好了。”
此话一出,除了张家母子,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
尤其是刘红梅,暗骂自己蠢蛋,怎么早前没想到这事儿!
几人的神情变化统统看在景辞眼里,她笑了声,从包里拿出提前备好的遗嘱复印件扬了扬:“不好意思,要让你失望了,我爸妈很早前就立了遗嘱还公证过,医院和房子都由我继承。”
“民法典规定,公证遗嘱效力优先于法定遗嘱,你继承不了的,弟弟。”
刘红梅不甘心:“不对,当初你们家买房子是问我们家借了钱的,房子也得有我们一份才对!”
景辞一挑眉,讥讽道:“那照你这么说,我问银行借钱买的房子,哪怕还清了,这房子也有银行一份了?大伯母你可太厉害了,你比司法部部长还牛,你原地立法啊。”
“你!”刘红梅气得涨红了脸。
“别说了!”景国梁黑着脸扯了下她胳膊,抬头看向景辞,“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大伯也跟你明人不说暗话。你这医院大伯不掺合了,你把我的股份钱退给我,正好你堂弟俊锋结婚要买婚房,等着用钱。”
医院管理权可以再说,先把这20万要回来。
景辞简直气笑了:“可以啊,但是大伯,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咱们先把账算清楚。”
“第一笔,医院总共欠了140万,供货商85万,剩下的是银行贷款。按你30%的股份,你该承担42万。这笔钱,你一分没掏,是我垫的。”
“第二笔,当初医院买地造楼,总投入200万。按30%算,你实打实要拿出来60万。但你当时只给了20万,剩下的40万,你说是技术入股。”
“根据商业法条例,退股走实缴数。也就是你只能退当初交的这20万,我算算啊,你欠医院42万,两边抵扣,再给我20万就行。剩下那2万块零头,我给你抹了。都是一家人,我吃点亏没事的。”
“要不你现在转账?”
本是想拿回20万,结果变成他倒欠20万?!
景国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景辞“你你你”,脸憋得通红。
刘红梅赶紧扶着丈夫坐下,给他拍背倒水,看向景辞的眼神全是怨恨责备:“你想把你大伯气死是不是!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
奶奶看着景国梁憋得通红的脸,再也坐不住了:“小辞,那20万就算了吧,你大伯那时候也艰难。你看现在,你堂弟结婚等着钱买房,这是正经过日子的大事!你不是有钱吗?不差这几十万,就别跟你大伯计较了。”
“就当帮帮你弟弟,给你爸妈积德。把那20万本金还给你大伯,债就抹了吧,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比什么都强啊!”
景辞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明明最委屈最吃亏的是她,奶奶却只想着大伯一家。
景俊锋一摔筷子,站起来指着景辞的鼻子骂:“别给脸不要脸,奶奶都这么求你了你还想怎么样!都是一家人!你的不就是我们的?你爸妈走了,我爸就是你最亲的长辈,医院交给我们自己人管怎么了?难不成你还真想带着医院嫁到别人家,白白便宜了外人?!”
作为在场唯一的外人,张家母子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张宇给景国梁使了个眼色,让他想办法处理一下,可景国梁却闭着眼一副马上要气晕过去的样子,显然是要装死到底了。
张宇只好去拉景辞:“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
景辞一把甩开他,把矛头往景俊锋身上一丢:“谁跟你一家人,你搞清楚,他是说给你的听!”
景俊锋着急上火:“你少转移矛盾,我的意思是大家都在为你着想,是你心眼儿小觉得我们都要害你!”
景辞根本不惯着他,一拍桌子站起来:“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为了我好,就是哄着我以法人的名义去银行背上巨额欠债?!”
“为了我好,就得让我把爸妈毕生心血的医院管理权无偿拱手让人?!到时候事业做成了,我还得看人脸色等着分钱,事业做砸了,所有的债务窟窿都得我一个人去填?!”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一下被掀了老底,景国梁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再坐不住,啪一拍桌子又站起来:“反了天了!景辞!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我们这么多人劳心劳力地为你筹划,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你这叫不识好歹!”
刘红梅吓了一大跳,捂着心口赶紧去拉景国梁的胳膊,一副和事佬的样子。
“哎呀!国梁你坐下!好好说嘛!小辞啊,你看你把你大伯气的!我们真是掏心掏肺为你着想,你怎么能把我们的心意想得那么脏呢!”
景辞:“我说实话而已,如果没存那个心他激动什么?”
说完不去管脸色黑成锅底的景国梁夫妇,扭头看脸色铁青的张宇妈,皮笑肉不笑道:“阿姨,有件事我澄清一下,我对你儿子没有一丁点非分之想,高中那会儿我只是多问了他几道数学题,也不知道哪个烂嘴巴传的谣言。
总之我俩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也别勉强自己,我真配不上你们这皇家贵族。你还是赶紧上别家找去吧,别给张宇耽误了。”
张宇妈的脸先是气得煞白,随即又涨得通红,急促地呼吸几下后,拉着脸色同样难看的张宇起身:“我不跟你这种没教养的人计较!走!”
张宇:“妈!”就这么走了,他欠的那一大笔债怎么办!
“走!”
张宇不死心,临走前还说:“景辞!明天我再来找你,我们好好谈谈!”
景辞狠狠翻了个白眼,扭头对奶奶说:“您说得对,一笔写不出两个景字,终究是一家人。俊锋结婚是大事,我这个做侄女的,于情于理都该帮一把。就按您说的,那20万本金,我还给大伯。”
景国梁一听,脸上霎时红光满面,挺直了腰杆欣慰道:“这就对啦!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嘛!小辞啊,你早这么明事理,大伯何至于跟你急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