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峙先前与老狐斗法伤了不少元气,适才一直在默默调息,又见路宁正在发落老狐,故此也不便开口。
直到老狐去寻好友鸦精,他也自调息完毕,方才上前来对路宁施了一礼,极恳切地说道:“多谢道兄援手大德,道兄法力高深莫测,与家师梁子真仙师也不相上下,却不知是哪家大派门下,可否见告?”
路宁对薛峙态度自然不比老狐,闻言展颜一笑,拱手道:“薛道兄客气了,你我同是道门中人,何必如此客气?”
“再说小弟所学尚浅,如何能与尊师相提并论,道兄所言实在愧煞小弟了。”
薛峙见路宁行止有礼,谦逊非常,丝毫不以自家本事高强自傲自得,又轻轻巧巧将门户之事撇开不提,便知他定然是名门弟子,只是来历不便明说,心中愈发的钦佩,好感更增。
要知道薛峙的年岁与路宁虽只差一两岁,但自幼孤苦,在十方观学艺也非一帆风顺,如今更是满天下游历,受风吹雨打,因为资质的原因被人歧视讥讽也不在少数,便是师父、师门对他恩深,内心多少也有些孤僻自卑。
但路宁甫一见面就自告奋勇帮忙,还解其危难,本身修为亦是高深莫测,故此薛峙对这位书生模样的少年极有好感。
加上他出身的十方观虽然传承不全,但受了师门多年熏陶好歹也有几分眼光,知道路宁非比寻常,乃是自家难得的机缘,因此不顾有伤在身,强打精神对路宁说了好些感激钦佩的话。
他的经验阅历都比路宁更多,便趁着等待老狐的功夫与其攀谈起来,拣着自家经历或是从师门处听来的一些稀罕事儿说了,更引得路宁大感兴趣。
二人年纪相近,又都是世间罕有的修行之辈,相谈甚是投机,虽然身在气味难闻的妖怪堆里,却是如浴春风一般。
如此兴致勃勃地正自谈天说地,那老狐终于归来,身边还跟了一只老大的乌鸦,个头比雄鸡还大,浑身漆黑的毛羽根根闪亮,双目宛如碧玉,看去神骏非常。
要不是这黑厮鸟张口便是一声低哑的鸦鸣,简直比王公贵族驯养的猎鹰还打眼几分。
这一头乌鸦便是老狐的同道好友,相交多年,有名唤作乌校尉,妖法比起老狐来只强不弱。
不过此妖却颇知道轻重,跟着老狐来此之后,便乖乖落在路宁面前,丝毫不敢跋扈,也学老狐一般化成人形,却是个昂藏大汉,一身黑袍,对着路宁拱手道:“上仙,小畜乌尚善有礼了。”
路宁一见这乌尚善乌校尉,倒觉得此妖比起老狐来更顺眼几分,“校尉既来,我所欲问之事想必老狐已然尽数告之了吧?”
乌尚善连忙回道:“小畜已然尽知,上仙既然动问,小畜必定言无不尽。此事乃是七八日前,小畜麾下几个乌鸦兵亲眼所见。”
原来这乌校尉修为与老狐不相上下,虽然不似老狐一般有许多子孙,却也四处收容了不少鸟类精怪,麾下有二十七头鸟精,号称乌鸦兵,这才自称校尉。
那一日便是其麾下有两个乌鸦兵,混在凡鸟之中厮混,偶然落在城西一处树林之上,听见林中有人说话,正是那古怪道士和仙童路节。
彼时这两个乌鸦兵看出道士不同凡俗,未敢上前,只是维持原形躲在树上偷听,顺着风儿隐约听到两人提起什么大智城,什么劫王教的,什么前途无量的,好似是那道士撺掇仙童将什么宝贝献给劫王教,以换取无边好处。
二人对谈了几句之后便一同走了,走时用的乃是甲马灵符,速度甚快,不一时便没了踪迹,只是看其去路,隐隐是往西去。
后来乌校尉得闻此事,想起最近城中传言,便将这消息通知了老狐,这才有了汪家后宅诸事。
“不好,这路节定然是露了那几本道书与剑胎的踪迹,遇到了识得珍贵之辈,这才有什么献宝劫王教的勾当!”
“大智,大智,所言莫非是本朝十八州之一并州的州治大智城?此地果然在夏城之西,看来那路节此时恐怕已经去了大智城……只不知那劫王教是什么门户,道士又是何等人物,居然识得道书珍贵,还与路节搅在一处?”
路宁心中顿时暗叫不妙,煞费了一番思量,面上微露不虞之色,身上隐隐散发一股气势,让身边之人略感压抑。
此时他如今修为渐深,一意一念、一举一动都能引动天地间的元气,故而那老狐一见之下顿时浑身发抖,乌校尉心中也是一惊,微微后悔来此。
要知道乌校尉身为妖物,本来就怕路宁对自家不利,只是老狐一个劲儿的言说路宁行为举止与众不同,有名门大家的风范,不会哄骗他们这些小妖,乌校尉又贪图传授,这才狠下决心跟着老狐前来。
此时见路宁脸色不对,由不得乌校尉不心中打鼓,暗中提聚法力,提防对方突然动手。
薛峙在一边旁观已久,也略猜出路宁几分心思,知他定然是寻那个前番除妖的仙童有事,此时见他面色不豫,沉吟半晌,两个妖精又有些惧怕路宁,担心生出变故来,便在一旁笑道:“路道兄敢是要寻那个什么仙童不成?莫非您与他乃是素识不成。”
路宁见薛峙开口,方才改颜回道:“正是,此人与我大有关碍,非寻到他不可。只是如今他怕是已经去了大智城,彼处乃是天下有数的大城,距离夏城又路途遥远,只怕追寻起来有颇多麻烦,故此烦恼。”
却听薛峙笑道:“道兄不必忧愁,在下虽然修为不济,此事上却或许能帮到路道兄。”
路宁闻言眉毛一扬,“薛道兄何出此言?”
“在下出身的十方观弟子众多,与天下诸多道观都有联络,声息虽不敢说遍布大梁两京十八州七十六郡,却也差不太多。”
“在下一位同脉师兄便刚好在大智城中执掌一家道观,道兄既然要去大智城寻人,薛峙不才,愿意陪同道兄一起前去,到时候求我这位师兄出手,或许能助力一二也说不定。”
路宁顿时大喜道:“若是如此,路宁倒真要烦劳薛道兄许多了。”
他深知势单力薄的弊病,而且大智城与夏城不同,彼处乃是天下有数的雄城,只比大梁朝的两京稍逊,要在大智城中寻一个道士和少年,当真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这道士与如今的路节都不是凡人,通些法术,若是由十方观中人出面寻找的话,情形又大大不同。
故此路宁一听薛峙之言,顿时大喜过望,根本生不出推辞之心来。
那老狐察言观色,见路宁面色缓和,便大着胆子插言道:“二位上仙既然要寻那前番会五雷法的仙童,小畜曾见过他一面,或许能助二位上仙绵薄之力。”
说罢,便叫过自家一个小狐狸来,嘱咐几句,那狐狸顿时化一阵黑烟去了,转瞬即回,叼来一卷小小画轴。
老狐取过画轴交给路宁,打开一看,画中却有二人,其中一人除了服饰不同,面貌正与路节一般无二,画中另外一人一身道袍,面貌平庸,眼神中却微露狡黠之色,正是那暗中掳走狐女,教唆路节的古怪道士。
原来老狐不光爱读书,琴棋书画亦尽皆精通,倒是不枉了博士之名,这一幅画,本是老狐当初因为要打听道士与路节下落特意绘出的,如今他见路宁亦要寻这二人,便心中一动,将此画献出。
路宁见画果然大喜,对那老狐笑道:“不错,你确实有几分晓事,此画我便收下了,你自带着诸多子孙回归深山去吧,万不可再生事端,不然的话,我异日必取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