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似沁阳公主这种禀赋资质,怕是连真正修炼之辈的千分之一都不足,但路宁微微一笑,却没有道破事实打击她,而是随口点拨了几句,“公主有学武的根基在,如今又能够静心入定,这修行的第一步便算是踏稳了。”
“接下来只要日积月累,便可以温养出一股天地元气,待到火候足时,便可以学一学隐身法的法诀咒文了。”
沁阳公主前些天见识了路宁袖纳藏经楼的玄妙后,着实艳羡不已,这心中的一股火反倒逼得她真正静下心来,这几夜在公主府中抛开繁杂诸事,真个用功甚勤,这才偶然得了入定的机缘。
此时她难得听到清宁院主夸赞自己,心中不由更加得意,“老师放心,我必定日夜苦练,绝不至于堕了您的威名……就是那步牛鼻子着实可恶,也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居然真听了胡老头儿搬弄是非,下旨令斥责老师,并差您出巡半年以示惩戒,真个不知所谓!”
“沁阳,别太放肆了,天子之旨也是你可以置喙的么?”
齐王面色一沉,肃然道:“虽然此地没有外人在,你也要收敛一点才是,万不可恃宠生骄。”
略微斥责了沁阳公主两句,齐王殿下方才转过头来对路宁一礼道:“院主息怒,此事连天子也是无奈,右相胡大人直闯到天子病榻之前上本,力陈院主欺辱同道,谋夺万寿道院根基,行为悖逆,虽是论外之人,也一样有违国法。”
“毕竟御史台专一纠察百官、肃正纲纪,右相大人执意弹劾,就连本王也无法阻拦。”
“天子本不想理会这等微末小事,偏右相死缠烂打,以“崇信左道、祸乱朝纲”之言威逼天子,陛下也没奈何,又不能真把这个犟老头子打一顿板子,只得作此处置了,权作给京中道门一个交代,万望院主体察圣心,莫存芥蒂。”
“殿下多虑了,贫道岂会介怀此等小事?”
路宁乃是云中之鹤、世外仙人,哪里肯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什么申斥、什么处置,都不过是浮云罢了,倒是对这个所谓的处置十分好奇,“只是不知这出巡半年是个什么章程?可是要贫道去做什么事么?”
“本来天子意欲下旨,令院主往岱岳一行,好代天子祭祀岳神百日,一则以赎前过,二则也为国家社稷祈祷。”
齐王解释道:“后来是本王劝阻了,如今百姓生计颇艰,祭天之行势必耗费糜奢,何不令院主代天巡游,探查世情,也好寻访民间弊端,为国出力分忧?”
“天子深以为然,这才改了旨意,明面上还是下旨申斥了院主几句,责令出京,暗中另有一道旨意在我这里。”齐王说着,自袖中恭敬捧出一道黄绫密旨,“天子特旨,请院主代天巡游,体察民情,半年之后方许回京。”
“朝中四院之事,天子已令悟明仙师代管,院主接了此旨,便可择日轻身出京,先往岱岳一行,焚表祭天三日,便算完了天子旨意,其后就可任意游历大梁十八州了。”
“原来不是处置,却是步四维与右相大人替贫道求了半年之假!”
路宁闻听此言,第一反应便是有人看不得自己在京中搅扰,似乎有暂时将自己调出去的意味。
但随即又有些欢喜,抚掌笑道:“贫道久想去访一访石师兄,只是碍于职司,一直不得空闲,不想此番恣意妄为,反倒得了闲暇,真真叫人啼笑皆非。”
同时,他对齐王也是刮目相看,前些年齐王的表现委实有些草包,浅薄易变,与其朝堂上两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身份并不相称。
但就冲他劝解天子的这几句话,也可看出齐王腹内倒真有些丘壑,难怪能得天子信重、权倾朝野。
沁阳公主对这道旨意却是十分不满,她刚刚成功入定,正是对修行十分上心的时候,路宁却突然要出京半年,自然有许多的不情愿。
“步四维,区区一个万寿道观的主持,居然敢如此张狂,害得老师要长途跋涉,一去半年……哼!回头我定要去劝父皇,或者找太子哥哥,非想个法子彻底治一治他不可。”
“沁阳,不可胡闹!”齐王在一旁劝解道:“你没见陛下根本都没提万寿道藏之事?本就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你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把事情闹大,对院主非但无益,反而有损。”
“王叔,我便是气不过此事嘛!”沁阳公主跺脚道:“老师才帮了天京道门一个大忙,这些人转眼就如此恩将仇报,放着这等小人不去惩治,沁阳连觉也睡不踏实!”
齐王没好气的说道:“你个丫头,做事便是这般急躁,放着王叔在此,执掌大宗令之权柄,岂能容得他们放肆?”
“只要过了这一段时日,本王必定设法夺了他万寿观管束天京道门的权柄,连同天下道门的供奉也一并收回提箓院管辖。没了这两条,看那步四维还有什么可倚仗的!”
路宁莞尔一笑,“两位殿下拳拳盛意,贫道心领,不过倒也不必如此,贫道夺了万寿道藏,已经算是对他的惩治了。”
“若是这位步观主日后再来招惹我,贫道再给他一个厉害不迟。”
沁阳公主自然不肯就此善罢甘休,依旧蹙眉苦思报复之策,路宁却不再理会她,而是接过天子旨意,对齐王道:“既然天子有旨,贫道也正好打算出京游历一番,这提箓院中许多杂事,就还请殿下多多看顾了。”
“这是自然,却不知院主您作何打算,是轻车简从、孤身出游,还是要依制摆齐车架威仪?”
“贫道带着两个童儿足以,何用什么车架威仪?只是去岱岳之前,贫道打算先去成京一趟,许久不见师兄,理当探望探望,想必也不会误了天子旨意吧?”
成京那边乃是楚王千岁坐镇,镇压邪教作乱的要害地方,齐王自然乐得路宁过去帮忙,欣然笑道:“成京那边邪教猖獗,幸有守拙院主坐镇,上次二兄来讯,说守拙院主一举击伤劫王教日月二尊者,剿灭了四个分坛,解救黎庶无数。”
“只可惜仍有许多愚民不识好歹,教乱此起彼伏,任凭朝廷如何严厉,都有些弹压不住,院主若过去指点一二,二兄必定倒履相迎。”
路宁对于劫王邪教也是十分厌恶,“此去若有机缘,贫道必定助师兄一臂之力。”
沁阳公主闻言眼眸也是一亮,“老师,不如您带着我也一起去成京如何?我也许久不曾见过楚王叔了。”
“公主殿下还是安心在天京城修行吧,贫道此去时间不短,回来时还是要考较考较殿下功课的,若是修行懈怠,可别怪贫道收回当日对太子殿下的承诺了。”
“哼,不去便不去,摆什么老师的架子……”沁阳公主气鼓鼓地暗自腹诽了几句,知道路宁绝不会轻易改变想法,只得悻悻罢了此念,此后倒真个勤修不辍,唯恐惹恼了路宁,学不到那心心念念的隐身法术。
交代完了天子旨意,齐王便不再多留,起身告辞而去。
路宁看着沁阳公主闷闷不乐的样子,于心不忍,便随口指点了几句入定的诀窍与禁忌,以及引纳、淬炼天地灵气的小技巧,果然引得她兴致盎然,笑语晏晏地与路宁说了好些话,末了又可怜巴巴地叮嘱师父务必早日归来,方才依依不舍地登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