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的目光在校场上来回巡弋,眉头渐渐锁紧。
他的视线掠过那些式样各异的符箓,
又落在正凝神绘制的士兵们身上,总觉得透着股别扭。
“徐副帅,”他忽然转身,对身旁的徐博达说道,
“能否将这几日新制的爆裂符都取来一观?”
徐博达虽不明其意,还是立刻命人取来一叠符箓。
陈飞接过后,一张张仔细比对,指尖描摹着那些繁复的纹路,若有所思。
“果然如此……”他低声自语。
“制符之道,精微在于笔势与灵力的合一。”
徐博达见状,习惯性地解释道,“一笔之差,满盘皆输。
且灵墨需纯,符纸需净,稍有玷污……”
他话音未落,校场一角便传来懊恼的叹息——
一名士兵面前的符纸无火自燃,顷刻化作飞灰。
“又失败了!”那士兵沮丧地捶地,“笔法明明记对了,灵力稍有波动就……”
陈飞凝视着那缕青烟,忽然捕捉到了关键,转头问道:
“徐副帅,我观这些新符,纹路几乎分毫不差。
可我记得,以往不同符师所制的爆裂符,细看之下总有差异?”
徐博达先是一怔,随即恍然:“你忘了?
这正是依你之前所提‘降威、定标’之议的结果。
资深符师各有心得习惯,成符自然带有个人风格,而我们如今要求的是统一。”
陈飞眼中骤然亮起光芒:“也就是说,
只要符纹固定不变,绘制者其实无需费心记忆每一笔的走向?”
他快步走到一名正在练习的士兵身旁,仔细观察。
只见那士兵额角沁汗,笔锋走势与灵力输送难以兼顾,时常顾此失彼。
“我明白了!”陈飞猛地转身,语气带着一丝兴奋,
“如今将士们需分心二用:既要记住繁复笔画,又要精确控制灵力。
若能让他们只需专注于此二者之一——
譬如,只负责灌注灵力,而无需分神记忆笔顺呢?”
徐博达愣在原地,这个想法近乎颠覆了制符的常理:
“这……如何能够?不记笔画,何以成符?”
“譬如……”陈飞沉吟道,“我们能否事先将符纹印于符纸之上?”
“万万不可!”徐博达断然否定,神色严肃,
“符纸乃灵气之载体,贵在纯净无瑕,方能引动天地灵机。
凡有异物沾染,必损其性,灵路便再难通畅。”
他取过一张空白符纸,指尖轻抚其细腻表面以示其纯净,
又蘸取少许普通墨汁,在纸缘轻轻一点。
那处立刻泛起灰败之色,灵气流转果然变得晦涩。
“若……是用同样的灵墨预先绘制呢?”陈飞追问。
徐博达依旧摇头:“灵墨落纸,须即刻以灵力定形。
若绘而不凝,墨中灵韵顷刻散逸,反成污浊,徒损符纸。”
恰在此时,校场中又接连传来几声失败的轻响。
陈飞望着那些化作灰烬的符纸,目光扫过四周,
最终落在那平整的训练桌案上,一个新的念头闪过。
“若不在符纸上做文章呢?”他眼神一亮,
“我们可否制作一种特制的垫板,其上阴刻出符纹凹槽?
将士们将符纸铺于其上,以特制符笔沿槽灌注灵墨……”
徐博达先是蹙眉,随即眼神微动:“凹槽导引笔锋,而不污符纸?”
他快步走到案前,以指代笔虚画,
“若槽深恰到好处,既能引导笔势,又不令符纸嵌入……”
“而且,”陈飞补充道,“一板可反复使用,指导千百人。
将士只需精研灵力操控,无需强记笔顺。”
徐博达沉思片刻,眼中精光一闪,朝符箓坊方向喝道:“来人!取青玉板来!”
士兵很快抬来光洁的青玉板。
徐博达运指如飞,在玉板上精准地刻画出爆裂符的完整纹路,凹槽深浅均匀。
他亲自将一张符纸铺上、绷紧,压实,递给刚才失败的士兵:
“再试一次,心无旁骛,只控灵力,笔锋顺槽而行。”
那士兵紧张地接过符笔,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笔尖探入凹槽。
起初数笔尚算顺畅,笔锋受凹槽约束,平稳运行。
然而,当绘至一处符纹转折时,他根据符文需要多加了一分灵力。
“嗤——”
一声细微的撕裂声响起,符纸在凹槽边缘处应声而破,刚刚凝聚的微弱灵光瞬间溃散。
“副帅,笔锋稍重,灵力一催,这纸就……”士兵无措地看向徐博达。
徐博达检视着破损处,眉头紧锁:“果然。
符纸纤薄,与凹槽难以完全贴合,受力不均,稍有不慎便是破损。”
陈飞也凑近观察,发现即便未破之处,符纸在槽位也产生了细微褶皱,
“看来凹槽本身就会影响符纸的平整与灵气流转。”
希望再次破灭,校场上的气氛复归沉闷。
恰在此时,一阵微风拂过,
道旁树影摇曳,斑驳的光影在地上流转勾勒,变幻无穷。
这寻常的景象,却让陈飞脑中灵光乍现!
“有了!”他猛地击掌,眼中光华大放,
“既然实体标记行不通,我们何不借‘光’为引?”
“光?”徐博达疑惑。
“正是!”陈飞快步回到案前,比划着解释道,
“我们可以制作一个灯箱,内置光源,顶部放置刻有符纹的透光模板。
光源自下而上,符纹的轮廓便能清晰投射到铺于其上的符纸背面!”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将士们面对符纸正面,
看到的便是由背面透射而来的清晰符影。
以此影为导引,专注控灵走笔即可!
如此,既不污符纸,不损其质,又能得精准指引!”
徐博达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妙!妙极!
此法两全其美,既不坏符纸纯净,又能提供恒定指引!快,立刻着手试制!”
不过一个时辰,一个简易灯箱便已制成:
木制框架,底部嵌以提供稳定光源的灵石灯,上覆打磨得极薄而透光的玉板作为承托面。
徐博达亲自动手,在另一块玉板上精心刻出标准的爆裂符纹,将其置于灯箱顶部的支架上。
灵石灯亮起,一道清晰无比的符纹阴影,立刻透过承托玉板,投射出来。
“来,再试一次。”
陈飞将一张崭新符纸铺在灯箱玉板上,对那士兵点头示意。
士兵深吸一口气,提起符笔。
此刻,他能清晰地看到符纸背面透上的完整符影,
如同有一位无形的导师在为他勾勒前路。
笔尖落下,顺着光影轮廓平稳运行。
无需再分心记忆笔画,他全副心神皆灌注于灵力的均匀输送与控制。
灵墨顺着笔尖流淌,与符纸完美交融,再无之前的滞涩与波动。
当最后一笔完美收束,整张符箓骤然泛起一层温润而稳定的灵光,
符文在纸面上流畅运转,熠熠生辉——成了!
“成、成功了!我成功了!”士兵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激动难抑。
徐博达快步上前,拈起那张爆裂符仔细查验,脸上满是惊叹:
“非但成功,且符文精准,灵路通畅,品质已堪使用!”
这对于初次成功者而言,已是极佳。
校场瞬间沸腾!
其他士兵纷纷围拢,争相在这新奇的“投影法”下一试身手。
在光影的精确引导下,接二连三的成功出现,
整体成功率竟陡然提升至三成以上!
须知,这些士兵此前绝大多数连一次完整的成符都未曾有过。
徐博达抚掌大笑,声震校场:“好一个‘投影法’!
此法若行,我军符箓产出何止倍增!
小子,你此番又立下一大奇功!”
望着校场上那一张张喜悦的脸庞,陈飞亦心生慨然:
此界制符,向来追求极致威能,从而导致千人千符。
并非此界修士们不知投影,而是从来没想过标准化。
同样的成本,同样的投入,威力却不到寻常符箓师出品的一半。
谁要?
第059章 弩弓显威
徐博达望着校场上热闹的景象,捻须微笑,眼中满是欣慰:
“有了这灯箱指引,小子们便能心无旁骛,专注于灵力运转的控制了。
假以时日,基础必能打得无比扎实。”
陈飞点头附和:“徐副帅所言极是,待他们习以为常,
即便脱离灯箱辅助,下笔亦能精准无误,成符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走!”徐博达心情激荡,一拍陈飞肩膀,
“随我去见大帅!此法定能量变引发质变,必须立刻禀报!”
帅帐内,韩平听闻帐外动静,抬头问道:
“你二人在校场弄出偌大动静,所为何事?”
徐博达当即上前,将“投影法”的原理与成效详细道来。
韩平听着,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待听到妙处,更是抚掌大笑:
“好!好一个取巧的法子!好小子!
若此法真能让我军普通士卒也能量产符箓,你当记首功!”
陈飞躬身谦辞:“大帅过誉。
只是……此法需以灵石为灯箱光源,如今军中物资……”
话音未落,陈飞已从怀中取出一个兽皮袋,双手奉上:
“这一百枚灵石,供军中制作灯箱之用。”
韩平接过储物袋,神识一扫,面色顿时变得复杂。
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了几分:“小子,这些灵石你还没捂热......”
陈飞神色坦然,语气坚定:“大帅,陈家与镇妖军早已休戚与共。
眼下提升全军实力乃第一要务,灵石能用在该用之处,便是其价值所在。”
韩平深深看了陈飞一眼,不再多言,将那份沉甸甸的心意收起:
“好!这份情,本帅代全军将士领了!”
他目光扫过一旁的徐博达,心中似乎已有所决断。
徐博达适时补充:“大帅,依我估算,
首批制作五十台灯箱,便足以让所有符箓学徒轮换使用。
有了这批灵石,材料齐备,明日便可着手打造。”
“准!”
半月时光,转瞬即逝。
这一日,凄厉的号角声如同冰锥,骤然刺破了地门关宁静的清晨。
“敌袭——!大型兽潮!全军警戒——!”
远方的地平线上,烟尘滚滚,如同墨色的浪潮汹涌扑来。
大地在万千兽蹄的践踏下发出沉闷的轰鸣,令人心悸。
兽潮前锋很快兵临城下,其中数百头体型硕大、煞气逼人的二阶妖兽尤为醒目。
覆着厚重骨甲、形同移动堡垒的犀兕;
鳞片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巨蟒蚺;
行动如风、利爪足以撕裂铁甲的影狼……
它们混杂在普通妖兽之中,构成了这次冲击最锋利的矢锋。
“稳住!弓弩手就位!滚木礌石准备!”军官们的怒吼在城墙上回荡。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妖兽如潮,疯狂冲击着城墙。
普通箭矢射在犀兕骨甲上,只溅起点点火星,便被弹开。
滚木礌石砸下,虽能阻滞低阶妖兽,却难以对皮糙肉厚的二阶妖兽造成致命伤害。
“轰!”
一头犀兕以额前撞角凶悍地撞击着城门,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楼微微震颤,灰尘簌簌落下。
“拦住它!”守卫此段的队正目眦欲裂。
与此同时,另一段城墙上,
数头影狼凭借惊人的敏捷,借助同伴尸体为踏脚石,竟险险跃上城头!
“小心!”
狼影如电,直扑一个防守小队。
当先那名年轻士兵面对扑面而来的腥风利爪,虽举盾格挡,眼中却已露出绝望——
千钧一发之际!
“噗——!”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喧嚣!
一支特制的箭矢,裹挟着微弱的灵光,
以刁钻的角度,精准无比地贯入那头影狼的眼眶!
影狼前扑之势戛然而止,甚至连哀嚎都未能发出,便轰然倒地。
头颅内部已被符箓爆开的灵力搅碎。
“是符箓箭!”
死里逃生的士兵看着那特制的箭杆,激动高呼。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城楼高处,韩平目光如炬,掌控全局。
城墙之上,二十名臂力最强、射术最精的修士早已占据有利位置,
他们手中紧握玄钢弓,箭囊中那几十支符箓破箭,是此战的关键。
“狙杀二阶目标,缓解防线压力!”韩平的命令简洁有力。
“得令!”
“嗖!”“嗖!”“嗖!”
致命的箭矢如同长了眼睛,从不同方位精准射出。
一头正昂首喷吐毒雾的蟒蚺,
被一箭射穿头骨,内部引爆的灵力瞬间终结了它的生命。
另一头试图攀爬城墙的铁背妖熊,被箭矢从其相对脆弱的腋下射入,
符箓在体内爆发,庞大的身躯轰然坠下,砸倒一片妖兽。
而那头持续撞击城门的犀兕,也在一次抬头的间隙,
被一支符箓箭抓住机会,精准贯入眼眶,
沉闷的爆响后,这巨大的威胁终于瘫倒不动。
“好!”徐博达忍不住喝彩,
“箭矢破甲,符箓内爆!一击毙敌,且不损材料分毫!妙极!”
诸葛明抚须颔首,眼中精光闪动:“精准,高效。
以往需我等出手,或付出伤亡方能解决的二阶妖兽,如今一箭可定。
此战之后,我军战术当因之革新。”
随着作为中坚力量的二阶妖兽被逐一精准点杀,兽潮的攻势明显滞涩、混乱起来。
失去这些“箭头”,剩余的妖兽虽众,却已难对防线构成致命威胁。
当夕阳将天地染成一片殷红时,
残余的妖兽终于如退潮般散去,留下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
战果清点完毕,一个让所有老兵都难以置信的消息迅速传遍全军——
此役,镇妖军竟无一人阵亡!仅数十人受了些轻伤。
韩平环视着周围一张张虽疲惫却洋溢着激动与振奋的面孔,
这位素来沉稳如山的大帅,声音也因心潮澎湃而微微波动:
“八个月了……整整八个月,
我们第一次,没有在妖兽的爪牙下失去任何一位兄弟!”
夕阳的余晖将韩平的身影拉得悠长。
诸葛明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仅容二人可闻:
“大帅,此战大捷,战果斐然……朝廷那边,是否需即刻呈报?”
韩平头也不回,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报,自然要报。
不过,还是按我们商定的方案——只报伤亡,不报战果。
措辞再凄惨些……损失惨重,箭矢耗尽,急需补充。
继续给老子催!催他们的粮饷,催他们的军械,尤其是筑基丹!”
韩平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关墙,
投向远方陈家农庄的方向,低声自语:
“那小子……此刻不知又在琢磨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