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站在教学楼顶层的窗前,俯视着操场上的情景。
他手中捧着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上面记录着每个特殊学生的详细资料。
“无极宗杨清,十四岁,杨昭曾孙女...性格内敛,善于观察。”
他轻声念道,目光移向那个站得笔直的少女,“倒是块好料子。”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学院执事赵严快步走来,手中捏着一枚玉简。
“陈公子,世家又来催促了。
这次是寒月古族,质问我们何时开始教授修炼功法。”
陈飞头也不回,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潭:
“回复他们,镇北学府不涉修真旧术,只研万物之理。
若有不满,随时可以将人领走。”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至于束修——不退!”
操场上,刺耳的哨声划破长空。
新生们如蒙大赦,纷纷瘫坐在地,只有寥寥数人仍保持着标准站姿。
杨清便是其中之一,她的后背挺得笔直,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
“你,过来。”负责军训的严教习突然指向她。
杨清心头一紧,小跑着来到教习面前。
她快速回忆着学府三百条规章,不确定自己是否违反了哪一条——
这所学府从起床到熄灯,事无巨细都有详尽规定,比无极宗的戒律繁琐多了。
“站姿不错,”严教习难得地露出一丝赞许,“从今天起,你担任甲班班长。”
杨清愕然睁大眼睛。
在无极宗,像她这样灵根未显的寻常子弟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更别说担任什么职务。
“我……我不……”
“这是命令,不是请求。”严教习打断她,声音不容置疑,
“午饭后带你的班去格物院报到。”
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杨清站在原地发愣。
转身时,她瞥见月临风投来的嫉恨目光。
杨清连忙低头,快步回到队列中。
她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在宗门里,那些天赋异禀的核心弟子看普通弟子时,就是这般居高临下。
午时的膳堂人声鼎沸。
杨清端着餐盘,小心翼翼地避开拥挤的人群。
学府的膳堂与宗门截然不同——
没有等级分明的座位安排,没有专供核心弟子的灵食,
所有人都在同一个大厅用餐,吃同样的食物。
“这是什么?”月临风嫌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杨清转头看去,只见古族少爷正用筷子戳着餐盘里金黄色的条状食物,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回月师兄,这叫‘薯条’。”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平民子弟热情地解释,
“是用土豆切条油炸的,蘸这个红色的番茄酱特别好吃。”
月临风嗤笑一声:“我寒月古族子弟,岂能食用这等粗鄙之物?”
他挥手招来侍者,声音提高了几分,“给我换灵米和玉参汤来。”
侍者面无表情地回答:“学府规定,军训期间所有学生统一用餐,不设特供。”
“放肆!”月临风拍案而起,餐盘被震得哐当作响,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月家每年给学府束修足够买下整个膳堂!”
整个食堂瞬间安静下来。
杨清屏住呼吸,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餐盘。
在无极宗,从没有人敢这样顶撞管事,更别说质疑宗门安排。
“不吃就让开。”
一个黝黑壮实的少年突然挤到月临风身边,毫不客气地端起他的餐盘,
“别浪费粮食。”
月临风脸色瞬间铁青,周身似有寒气溢出:
“贱民!你敢——”
“够了!”威严的喝声从门口传来。
膳堂执事负手而立,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学府之内,众生平等。
月临风,顶撞师长、辱骂同窗,罚抄《学府规》十遍,明日早课前交到教务处。”
月临风张口欲辩,却在执事冰冷的目光下噤声。
他愤然离席时,故意打翻了餐盘,金黄的薯条撒了一地。
几个平民学生默默上前收拾,眼中的不屑清晰可见。
杨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小口咬了下薯条。
酥脆的外皮破裂的瞬间,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绽放。
竟不比她吃过的灵食差。
她忍不住又拿起一根,这次蘸了更多番茄酱。
“这里有人吗?”
方才那个黑壮少年站在她面前,餐盘里堆满了食物。
杨清下意识地摇头。
在宗门里,她从不会与平民同坐,但学府的规矩似乎完全不同。
“我叫石勇,”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青林镇的。你是世家子弟吧?”
杨清矜持地点点头,却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石勇的皮肤黝黑发亮,显然是常年劳作的结果,
与宗门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弟子截然不同。
“别在意那个月什么的,”
石勇大口嚼着肉排,说话有些含糊,
“这些世家子弟刚来都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
杨清掩口轻笑,这种毫无顾忌的对话在等级森严的无极宗简直不可想象。
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她进入学府后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出来。
下午的格物课设在学府西侧的实验楼。
宽敞的教室内摆满了各种奇特的装置:
有悬挂着小球的架子,有装满彩色液体的玻璃管,还有空心的铜球和倾斜的轨道……
“今天我们来学习基础的力学原理。”
授课的是位年轻女修,名叫苏雨。
她穿着简洁的灰色长袍,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
与宗门里那些华服盛装的长老截然不同。
“修真者常说要‘借天地之力’,但你们可曾想过,这‘力’究竟是什么?”
她拿起两个大小不一的木球,放在不同高度的斜坡顶端,然后同时松开手。
木球沿着斜坡滚下,几乎同时落地。
世家子弟们面面相觑——
这种凡童玩耍的把戏,与修真有何关联?
“无聊的把戏。”月临风冷笑一声,声音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
苏雨不以为忤,反而走到他面前:
“那么请月同学解释,为何重物与轻物下落速度相同?”
月临风语塞。
在寒月古族,这种问题从来不需要思考——
万物下落,自然是因为“天地法则”如此,哪有什么为什么?
“因为……”
杨清怯生生开口,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若是重物下落更快,轻物更慢,那么将二者绑在一起时,下落速度该如何计算?
快的会被慢的拖累,慢的又会被快的拉扯……”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粒石子,
“这说不通。”
她不确定自己为何这么说,只是看着那两个同时落地的木球,隐约觉得应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