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坊市的晨雾还没散尽,
中央广场已经飘出一股勾魂的香味。
十几个修士像闻着腥的猫儿似的,
在一家新开的朱红高楼前排起了长队。
“开门啊!我闻着味儿一宿没睡!”
“听说化神老祖吃了都拍桌子叫好?”
“放屁!青云子前辈明明说的是‘尚可’...”
九楼窗前,陈飞掀开帘子一角,
瞅着楼下越聚越多的人群,嘴角快咧到耳根子了。
三个月前那口丹炉煮出来的试验品,如今总算要正式见客了。
“别傻乐了,”
大姐陈云推门进来,如今已是金丹大圆满境界,
“玄冰阁刚送来三车灵鱼,后厨都快堆不下了。
你确定要按凡间的‘鲜切’做法?那些鱼可都是...”
“活着才够鲜!”
陈飞转身抄起件白围裙系上,
“大姐,今天咱们要让修真界知道,什么叫‘食色性也’!”
楼下大堂,五口青铜大锅围成梅花状。
这可不是当初的丹炉了——
天工院那帮炼器疯子照着图样,硬是用千年寒铁掺星砂炼出来的。
锅底分五色:
红汤翻滚如岩浆,据说辣得元婴修士都冒汗;
白汤浓醇似玉髓,金丹期喝了都打哆嗦;
清汤飘着金菊瓣,专给那些装斯文的修士准备;
菌汤咕嘟咕嘟冒着仙气,传说能鲜掉眉毛;
还有个黑乎乎的...
那是李时蒿非要加的“十全大补汤”,据说是用九九八十一种灵药熬制。
“诸位道友——”
李时蒿今天特意换了身绛紫袍子,站在柜台前敲了敲玉磬,
“味真阁的规矩很简单:”
“第一,不准用神识偷看别家锅里煮什么!”老丹师竖起一根手指,
“第二,辣哭了不准运功逼汗!第三...”
老头突然压低声音,
“谁要是敢说‘我们修仙之人不该重口腹之欲’,老夫亲自把他扔出去!”
大堂里哄笑一片。
有个胆大的金丹修士举手:“李前辈,听说您给火锅分了四等?”
“不错。”李时蒿袖袍一拂,墙上浮现四道玉牌:
「初识五味」——炼气期(灵蔬拼盘 + 普通灵兽肉)
「返璞归真」——筑基期(添玉髓笋 + 寒潭银鱼)
「大道至简」——金丹期(限量供应玄龟裙边)
「返虚入浑」——元婴期(需预定,还得加钱)
西门朔带着西门瑾踏入大堂时,脸上还挂着礼节性的微笑。
作为西门家主,他今日亲自前来不过是给镇妖军一个面子。
明日家族后辈入学名额才是重点,
顺便看看这所谓的“修真火锅”到底有何稀奇。
“听说连青云子前辈都赞不绝口?”
西门谨低声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怀疑。
西门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修真之人,口腹之欲早已淡薄,不过是噱头罢了。”
然而,当第一片寒潭银鱼滑入舌尖时,西门朔的表情凝固了。
三百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辟谷丹的寡淡、灵材的本味。
可此刻,鲜甜如浪潮般在口腔炸开。
竟让他恍惚间回到了筑基期时第一次尝到灵鱼时的惊艳。
“这......”
他低头看着筷子,一时失语。
隔壁桌,宇文烈原本只是抱着“随便尝尝”的心态夹了片红汤涮肉。
结果刚入口,辣意便如烈火般席卷全身,额头瞬间渗出汗珠。
他下意识想运转真元抵抗,却又想起味真阁的规矩,
只得硬生生忍住,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痛快!”他低吼一声,筷子已经伸向下一盘肉。
独孤尨原本只是冷眼旁观。
可当一片吸满菌汤的玄龟裙边入口时,
这位牧野霸主竟罕见地怔住了。
他缓缓放下筷子,闭目回味,仿佛在确认这滋味是否真实。
“......有意思。”
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兴致,转头对侍者道:
“再来一盘。”
赤霄门主穆天行更是不动声色地连涮了三盘雪域牦牛肉。
直到发现盘底空空,才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招手:
“再加一份。”
西门谨看着自家家主一反常态地频频动筷,忍不住小声提醒:
“家主,我们不是来......”
西门朔头也不抬,筷子精准地夹起最后一片雷纹豪猪肉:
“先吃,正事待会儿再说。”
柜台后面,李时蒿捋着胡子,
笑眯眯地看着这群原本只是来“撑场面”的大人物,
此刻却一个个吃得面红耳赤、欲罢不能。
“怎么样?”陈飞凑过来,得意地挑眉。
老头哼笑一声:“这群老狐狸,
嘴上说着‘修真之人不重口腹之欲’,筷子倒是诚实得很。”
各自包厢内,锅底沸腾,香气四溢。
西门朔放下筷子,望着空荡荡的盘子,忽然叹了口气。
“家主?”西门谨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声询问。
“无事。”西门朔摇头,目光却仍停留在那口红汤翻滚的铜锅上,
“只是突然想起,五百年前我刚入筑基时,
曾在一处凡间酒楼尝过一道辣子鸡,当时觉得已是人间至味。”
他顿了顿,自嘲一笑:
“后来结丹辟谷,便再未动过凡食。
久而久之,竟连味觉都淡了。”
“修真之人,本该清心寡欲。”
西门谨附和道,可眼睛却忍不住瞟向隔壁桌正在涮的玄龟裙边。
“清心寡欲?”西门朔嗤笑一声,
“那是因为以前没人想到做出这样的东西。”
他指向那锅红汤:
“赤炎椒本是炼丹辅料,谁曾想竟能用来煮火锅?
还有那寒潭银鱼——
以往都是直接炼化补充气血,谁会费心思切片涮着吃?
更重要的却是这蘸料——
虽不知味真阁如何炼制,但这才是火锅的灵魂!”
“可这价格......”西门谨犹豫道,
“若非家主今日宴客,光这一桌,怕是要耗去孙儿三年灵石供奉。”
而在十里外的山巅,李时蒿和青云子对坐饮酒。
“老李啊,”青云子突然眯起眼,
“你说那小子...是不是把咱们修仙之人的体面都煮没了?”
无形间,李道友成了老李。
李时蒿咂摸着杯中酒,突然笑了:
“体面?你牙缝里还沾着赤炎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