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兵谷裂云坪,晨光初绽,万籁俱寂。
流云如海,被道道金芒刺破,倾泻在一架造型奇特的翼舟之上。
它通体呈流畅的水滴形,毫无传统飞舟的臃肿之态,
最令人屏息的,是那对比例惊人的修长双翼。
翼面并非光滑,而是覆满了层层叠叠、宛如真实翎羽的金属薄片,
每一片上都精心铭刻着细密的风行灵纹,在曦照下流转着青玉般的温润光泽。
墨临渊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轻轻按上翼舟冰冷的骨架。
他闭目凝神,并未感受到浮空阵法那般对抗天地的蛮力,而是一种沉静又敏锐的力量——
它正与周遭的天地气流隐隐共鸣。
“启阵。”陈飞的声音透过灵犀通传来,平稳清晰。
翼舟两侧的辅助浮空阵瞬间亮起柔和光晕,将这庞然大物平稳托起,升至百丈高空。
没有一丝声响,只有灵气流转时引发的细微空气震颤,
宛如巨鲸悄然浮出云海,整个过程寂静得令人屏息。
“主浮空阵,关闭!”墨临渊斩钉截铁。
维系传统飞舟性命的核心阵法应声沉寂。
观礼台上,以大长老墨沉舟为首的一众老成炼器师不由得心头一紧,屏息凝神。
然而,预料中的坠落并未发生。
那一对沉寂的金属巨翼,在这一刻苏醒了。
翼面上无数“翎羽”仿佛自有生命般轻微调整角度,精准捕捉住云端涌起的上升气流。
翼舟只是微微一沉,旋即被一股无形之力温柔托住,开始了无声而优雅的滑翔。
它不再依靠阵法蛮横地抗拒重力,而是开始轻盈地驾驭风。
“快看!它……它在借风而行!”
一位璇玑院的女弟子即便早已知晓结果,此刻也是震撼不已。
翼舟的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
它轻盈侧身,划出一道巨大的圆弧,借助侧风轻易转变方向;
它微微昂首,翼尖轻颤,便顺势攀上一股更强的上升气流,盘旋而上。
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噪音,唯有风掠过翼面时的低沉呜咽,宛如天地在为它伴奏。
它越飞越高,流线型的舟身破开稀薄云气,巨翼在下方云海投下清晰而庞大的影子。
其姿态之稳定、攀升之从容,彻底颠覆了在场所有人对“飞行”的认知——
这不是挣脱,而是融入。
“九万丈……”
算学院的赵清痴望着周天衍仪上疯狂跳动却稳定无比的灵纹数据,声音发颤,
“它没有‘对抗’天幕法则……它是在‘融入’气流规律!器灵……器灵正在学习并优化路径!”
翼舟很快化为湛蓝天幕中的一枚银点,抵达预定高度后,开始返航。
其归程更显神异。
它并非直坠而下,而是以极小角度切入高空流风,如同沿一条无形天梯盘旋滑降。
双翼不时微调,精准掌控着下降的轨迹与速度。
当翼舟优雅地滑回裂云坪上空约三十丈处时,从容得宛如一片乘风而归的巨羽。
也正在此时,舟身两侧的辅助浮空阵再度无声亮起,
柔和光晕重现,将那下坠之势轻柔承接、化解。
它被最后的气流轻轻一托,随即稳稳悬停半空。
巨大的翼影温柔笼罩了下方的观礼台,却没有带来预料中的狂暴风压,
唯有一阵强劲却平稳的下洗气流拂过众人面颊,只惹得发丝飞舞、衣袂轻扬,
如同山间自然流淌的清风。
悬停片刻后,翼舟才在浮空阵的承载下,
如飘羽般轻盈垂直降下,无声落回原处。
巨翼上的灵光如潮水般褪去,重归一片沉寂的金属冷光。
场中陷入长久的寂静。
那是极致震撼后的失语,是神游九天的怔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在场中那仿佛陷入沉睡的翼舟上,
它静立原地,周身却仿佛仍萦绕着与天地共鸣的玄妙道韵。
最先打破这死寂的,是一声清脆的“啪嗒”。
算学院赵清手中的玉简滑落在地,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痴望天际,喃喃自语:
“御风而行……非力可取,乃顺势而为……这,这才是天道啊!”
他声音嘶哑,身体微颤,恍若窥见了无上真理。
身旁,几位璇玑院的女弟子早已失了平日沉稳,
眸中光华剧烈流转,清晰映照出方才翼舟御风的每一瞬玄妙。
最初惊呼的那位女修紧攥同伴衣袖,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却带着豁然开朗的明晰:
“师姐!快看玉简回放!它侧身时左翼第三区域灵纹阵列的激活顺序——
完全符合我们推演过的‘最优气动曲面’!
那些翎羽根本不是装饰,是能实时响应气流变化的灵枢触角!”
她脱口而出,往日所学的灵纹动力学与气流形塑之理在此刻变得无比鲜活,典籍中所有公式图表仿佛都拥有了生命。
观礼台中央,以大长老墨沉舟为首的老一辈炼器师,
面色从最初的紧绷,渐转为惊疑,最终沉淀为难以言喻的复杂。
此刻,探空翼舟带来的震撼远超当初货运翼舟。
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无意识捻断数茎胡须,
怔望巨翼,眼中是百年认知被颠覆后的恍惚与震动。
另一人不住摇头,又缓缓颔首,终化一声长叹:
“千年尘障……蔽我双目啊……浮空阵,徒逞蛮力耳;
此翼此舟,方为真正飞翔!”
墨沉舟胸膛剧烈起伏,那双见证过玄兵谷无数沧桑巨变的眼眸,
此刻死死锁在静默的翼舟上,灼热得似要将其每一道纹路烙入神魂。
蓦地,他猛然转向墨临渊,颤抖的手指直指翼舟,声音嘶哑却迸发着近乎朝圣的颤栗与决绝:
“少主!此舟此道——乃我玄兵谷破界通天之真途!
倾尽全谷,耗尽千秋,亦必要将其……推至完美!”
这一刻,所有长老级别的存在,皆心有所感。
他们毕生钻研炼器之道,境界停滞数十甚至数百年,前方早已无路。
然此刻,目睹这御风而行、契合天道的全新法理,
那坚不可摧的境界壁垒,竟于识海深处微微震颤,显露出一丝……
松动的迹象!
墨临渊未即刻回应。
掌心仍残留金属的冰冷触感,胸腔内却如有炽流奔涌。
他凝望着那静卧的翼舟,眼中映出的,已不仅是无垠苍穹,
更是一条尘封万古、而今终于显现的——
通天之路。